只是……她到底进了怎样的幻境，才会显露如此痛苦又纠结的表情呢？

45 ☪ 第四十五章

沐轻轻静静打量着沈长里的眉眼，就像有股魔力般，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触碰沈长里的眉头。

但指腹一碰到她的眉眼，那刺骨的冰冷便立即传达至身体的每一寸。

沐轻轻心头一滞，即使是她碰到，也会觉得异常地冰冷袭人，可想而知沈长里自己承受了多少。

只是，她的血……真的是所谓的‘神之血’吗？

“你们……”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阴柔的男声。

沐轻轻一惊，回头一看，竟发现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着内侍服的中年男子，再定睛一看，竟是皇太后身边的那个内侍张御，她偶有机缘面见皇太后时见过他几次。

也不知道是她看沈长里太入迷了，还是他走路没有声音，她竟连半点儿都没有察觉。

而他看到她们时，也陷入了震惊当中，但稍缓片刻后，发现她们似乎一个正在陷入困境之中还在挣扎，一个手被攥住而不能动弹的时候，便冷笑一声：“还好我早有防范。”

他说完，便径直从沐轻轻身边走过，然后走到床榻前坐下。

“婉怡，对不起，有两只耗子溜进来打扰你休息了。”他轻抚着那怨妖的脸部低声喃语。

沐轻轻见状，后背不由得一阵发凉。

她见过养各种奇怪宠物的，养怨妖的却还是第一次见！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的眼中，那只是一只皮肉早已经腐烂，只剩下一只白骨，并且已经魔化的怨妖；可在那张御眼中，那床榻之上躺着的，是打扮得体，依旧光华从从前的活脱脱一个美人。

人的执念或许正是如此，一旦深陷其中，从此便活在了自己认知的世界里。

就像张御，明明伊人已逝，只剩下白骨一只，却仍不肯从自己的执念里清醒过来，甚至还做起了养怨妖之事。

“婉怡，你饿了吧，看，那边有两个新鲜的。”

还没等沐轻轻想出应对之策，就听到张御附到那怨妖耳旁如是一说，把沐轻轻吓出一身冷汗来。

“张内侍，张内侍……”她不敢再耽搁时间去想法子了，只能先耍耍嘴皮子应付应付。

听到那小丫头喊自己称谓，张御倒真回头瞧了她一眼。

沐轻轻赶紧又急呼道：“张内侍，我……我是沐丞相的女儿沐轻轻……”希望他看在自己爹爹的面子上，能放过自己一马就好了。

那张御闻言眉头一皱，又瞧了沐轻轻两眼，似乎是隔得有些远了，他起身疾步过来，弯腰又将沐轻轻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肯定道：“还真是沐丞相的小千金。”

沐轻轻连连点头：“嗯嗯嗯，张内侍，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太好奇了，才会误入这枯井中的……您放心，我们保证不会将您的秘密说出去的……”

她说罢，还不忘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怨妖，示意张御道。

但张御岂是如此好打发之人，他打量了沈长里两眼，冷哼一声道：“如果我没认错，这位便是陛下请来的长里上仙吧，她是渡魂人，此次进宫就是为了寻找宫中藏匿的怨妖，若我放了你们，我的婉怡，还会有命活下去吗？”

“张内侍，你清醒点儿吧，她已经死了，如今只不过是白骨一堆，你如此强留她，只会害人害己。”

既然他已经认出沈长里了，沐轻轻便也懒得再装了。

可听了她这番话的张御却显然变得更加不高兴了，他振臂一挥，袖子甩出的风几乎刮到了沐轻轻的脸。

只见他又走到床榻边，看着那怨妖，愤怒中又带着惋惜道：“在你们眼中，她已经死了，可在我眼中，她活着，并且要永远活下去！”

这人到底是有着怎样的执念啊，竟陷得如此之深？

沐轻轻想了想，又换了较为委婉的语气询问张御：“张内侍，那床榻上的女子……是何人啊？”

希望能用这种方法替沈长里拖些时间。

“是我最宠爱的人。”或许是这些秘密在张御心中压得太久了，无人可以倾诉，再加上他并不打算放过沈长里和沐轻轻，所以听到沐轻轻如此一问，竟真的回答了沐轻轻。

“最宠爱的人？”沐轻轻不解。

“是我入宫前的未婚妻，张婉怡。”

这个回答果然够有爆炸性的，沐轻轻震惊得一时间不知该说啥了。

看她一脸疑惑，张御又道：“在入宫之前，我本是一个普通经商之家的长子，婉怡则是知州之女，我俩从小青梅竹马，自小便定了亲事。”

“然而待婉怡及笄之后，她的父亲却想加官进爵因此反悔了我们的亲事，并将婉怡送进了宫，让她成了先皇的嫔妃，我得知消息后，疏通了各种人脉才得以进宫，但也只能成为内侍才能见到后宫之人。”

“但婉怡却因为先皇薨逝失了靠山之后，瞬间跌入谷底，成为了宫中其他妃嫔欺负的对象，而我却日渐成为皇太后的心腹之人，虽然有了身份地位，但我已成为内侍，自知再无法和她在一起，便只能在宫中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

“然而虽然我能保护她，但是却不能一直守在她身边，而她也因在宫中承受了太大的痛苦，终于再也受不了而自缢于自己的宫中。”

沐轻轻听张御讲的这个故事，怎么都觉得像是自己之前听过的话本里那种俗套的有情人被迫分离的故事。

她看了一眼沈长里，见她仍然未从幻境中出来，心中虽然着急，但却丝毫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后宫中一个小嫔妃自缢而死，并没有人会关心，所以即使我将她藏在这个地方也不会有人知道，后来，我出宫去省亲遇到一仙人，仙人得知我心中苦楚，便教我一道可令人起死回生之法，但我学艺不精，只能让婉怡保护如此状态。”

张御还在说着自己的故事。

“张内侍，世上根本没有起死回生之法，你所做的，不过是让她变成一只不能动弹的怨妖罢了，如今她的怨气在宫中四处蔓延，已经害死多条人命，你若再不收手，只会死伤更多……”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成为怨妖又如何，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中，她永远都是我心目中的那个婉怡。”张御愤怒地反驳了沐轻轻，但说到后头，他又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我跟你一个小丫头争论什么，你没有爱过人，自然不会懂我。”

“你怎知我没有爱过人？可就算是所爱的人，她已经死了，你难道不想让她安息吗？”沐轻轻连想也没想就辩解道。

“好，你既说你有所爱之人，那我且问问你，如果你爱的人变成这样，你敢保证不会做和我一样的选择吗？”

沐轻轻像是突然被触及心弦，她下意识看向沈长里，想到自己在幻境中见到的那个说自己已入魔，并让自己杀了她的沈长里。

如果有一天，沈长里真的入了魔，她真的能下得去手杀她吗？

“看来，你也会作出同我一样的选择。”

这一次，沐轻轻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情，如果轮到自己身上，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而张御脸色一变，从袖中摸出一张不知名的符印来，并贴到了床榻之上那怨妖的额头上。

沐轻轻终于回过神来，见到他的举动，忙追问道：“你想干什么？”

“虽然不知道你这个小丫头是如何从幻境中出来的，但眼下看来沈长里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摆脱幻境……”张御说着，径直走到沐轻轻身后，然后从另一条秘道离开，他未说完的话也从秘道之中传来，“如今闯入这里，知道了我的秘密，是你们倒霉。”

原来这地洞中还有另外的秘道……

张御离开之后，这地洞中再次恢复诡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