鸯鸯(30)

作者:波比猫吃鱼 阅读记录

“同这颗鸦片一起的,还有一模一样的另一颗糖丸,你告诉我,这是假的,而那颗是真的。”

“你骗我。”

面对她的质问,我移开了目光。

对,我骗了她,因为我想她陪我一块去死。

第27章 铜镜(10)

我爱阿桃,毋庸置疑。

但我亦恨她,嫉妒她,怀疑她。

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我便讨厌她,不仅因为阿烟推我进门这件事,妈妈最后还是给了我一顿手板。

更因为,我在她身上,看见了妈妈从未对我有过的疼爱。

我长了三岁,妈妈没有管过我几回,尽管偶尔她心情好时会将我叫去哄一哄,给点糖饼吃,但真正将我拉扯大的,其实是阿烟。

阿烟说的没错,我一岁前的餐食都是她一口口喂的,拿小汤匙舀米汤,吹凉了再给我。

等我大些,能自己吃饭了,她便只在我身边坐着看我吃。

我后来问过她,不过比我大几岁,为何要当个小大人一样管我。

她说,她一见我,便觉得我同她妹妹阿云一般可怜,而她心善,见不过。

是可怜,妈妈生下我没两天,便将我丢到了巷子尾,若不是阿烟出去丢垃圾碰见了,我根本活不过那个晚上。

我曾经以为,妈妈是楼里的妈妈,不能有孩子,也不喜欢孩子。

直到我在她脸上看见了一种名为慈爱的情绪,而这份爱,对着的是她怀中的阿桃。

孩童的爱憎分明,是摆在明面上的。

所以,阿烟很容易就知晓我对阿桃是不喜的。

我将阿桃的奶粉自己兑水喝掉,亦或是偷偷拿去分给阿烟和阿云,再给她喂换了的米汤。

我也会在她夜晚睡不着觉哭闹不停的时候,偷偷掐她两把,心里默默祈祷着她再喊大声些,饶了那些客人的兴致,这样妈妈就会罚她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真的很讨厌阿桃,她越是要我抱,对我笑,我便越是烦躁。

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好意。

她只是个孩子,难道我就不是了吗?

我将这一切讲给阿烟听,她却冲我笑。

“要不你就趁着没人把她丢了,就像曾经的妈妈一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舌头舔了一下上嘴皮,湿漉漉红艳艳的唇瓣一开一合,像是蛊惑人心的小恶魔一般。

我听进去了,也这么做了。

但当我真的让她躺到了曾经我躺过的那个垃圾堆里时,我的手开始不自觉发抖,腿也抖,嘴唇子更是哆嗦得不行。

背后是从头顶打下来的月光,面前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死角。

但阿桃的眼睛很亮,一眨一眨的,像星星,而这颗星星,在对我笑。

我在那样寒冷的巷子里,站着看了她许久,也想了许多。

从妈妈丢我时在想些什么,想到了阿桃今天晚上喝的奶粉好像没泡开,结了块。

我恍然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给她喝米汤了,也很久没有再在夜晚掐她了。

人这种生物,就是有心。

阿烟说,即便养条小猫小狗,时间长了也有感情。

我亦不知何时,对这个我讨厌的阿桃有了感情。

所以最后,我吸溜着鼻涕将她捡了回去,当晚她便发起了高烧,小脸红扑扑的,闭着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死掉。

我慌了神,不敢告诉妈妈,跑去找阿烟,同她一起给阿桃擦了一晚上的身子,天光微白的时候,温度总算降了下去。

阿烟对着满头汗的我说,绾绾,你心软了。

后来,阿桃长大了,妈妈对她很好,外出会给她带陈记的糕饼,徐记的酥糖,还有量体裁出来的衣裳。

而这些玩意,她会藏起来送我,被子里塞一套旗袍,枕头底下塞两块酥糖,我的衣裳兜里再塞几块糕饼。

她在偷偷摸摸地讨好我,既想我发现,又不想我发现。

我不理解,我不过是将她拉扯大了,她没理由对我这般,毕竟我也没有对阿烟做过这些事。

直到我第不知道多少次发现她塞我兜里的糕饼碎掉,酥油从油纸里边透出来,毁掉了那件衣服。

我终于忍无可忍,找到她想同她说个清楚。

或许是我从未对她发过脾气,而那次我的脸色阴沉到吓人,语气也冲得不行,她竟直接哭了出来。

抽抽噎噎地,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头发丝粘在下巴。

她抱住了我,跟我道歉,求我原谅。

她说,绾绾姐姐,对不起,我抢了你的娘。

我不知如何形容那时我心里的感觉,可能是像被扎破的气球,或者像化掉的绵糖。

讨厌和嫉妒,没有了。

但怀疑的种子却发芽了。

我怀疑阿桃对我的歉疚和自责是假的,是装出来的,一如我对她十几年的好,都是包裹着讨厌和嫉妒的空壳。

我开始怀疑她别有用心,是否是想要讨来我对她更多的关心和呵护,又或者是知道了真相后,为了更加心安理得接受我的好,和妈妈对我与她的区别对待。

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我一遍遍揣着内心的阴暗自问,试图从她的细枝末节中寻找到假象的端倪。

但一无所获。

怀疑得不到证实,本该随时间消散,但我却将它团成了更大的怀疑。

接着我在怀疑中爱上了她,毕竟她那么好,明媚灿烂,楼里没有一个姑娘不喜欢她。

而我,沉闷无趣,嘴笨不会讲话,执拗爱钻牛角尖,除了阿烟和阿云,没有姑娘愿意搭理我。

在她们眼中,阿桃才是妈妈的女儿,其实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所以,在阿桃小心翼翼向我表白时,我高兴得说不出一句话,但很快,被喜悦冲昏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我不相信。

尽管我说:“喜欢。”

其实她喜不喜欢我,都没有关系,真的也好,装的也罢,在那一刻,我觉得能光明正大告诉她我喜欢她,就足够了。

没过多久,阿云死了,是被客人打死的,客人说,她总是病怏怏地咳嗽,怕过了病气。

但那个客人不是第一次来,也不是第一次点阿云,这不过是借口,因为那日阿云来了月事,不愿接客。

妈妈不同意,硬要她接,而客人喝醉了酒,不晓得这事,行至兴奋处被一床血吓得酒醒,嫌晦气,便将阿云打死了。

一条人命的逝去多么轻易,甚至连最后的丧事,都悄无声息。

我同阿烟并肩站着看阿云下葬。

阿烟说,愿阿云来世再不受苦。

阿烟又说,愿自己嫁个有钱人离开这里。

最后,阿烟说,愿阿绾寿终正寝。

我当时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里觉得她在咒我,她却看出我的心中所想。

“寿终正寝,是最好最幸运的死法,阿绾,我这是在祝福你。”

不过她的祝福没有用,因为又过了没多久,我看着心爱的姑娘饱受摧残不得其解时,我想同她一起赴死。

在这之前,我尝试了三次帮她出逃,因为我想知道她是否会心甘情愿跟我一起。

第一次,我知道妈妈爱财,说去财神庙替她求财,她答允了。我兴高采烈地向阿桃说了这个消息,但在看到她满脸希望的时候我反悔了。

所以临出门时,我叫另一个姑娘等一刻钟便出来喊我回去,我想知道阿桃会不会丢下我独自逃跑。

答案是不会。

不过我仍然怀疑她对我的爱。

所以第二次,我叫陆少铭接她走,而我站在城门附近,看着她徘徊,祈祷着她抛弃我自己离开,又祈祷着她不要。

我陪着她站了半宿,最后在她终于要下决心离开时,让人去告诉她我被打了。

她回来了,但她迈出城门的那半步,让我对她本就摇摇欲坠的信任,更加不堪一击。

第三次,我想了许久应该怎样才能让她对我死心塌地,最后,我想,若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与她之事,那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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