鸯鸯(32)

作者:波比猫吃鱼 阅读记录

好吧,她这么说确实有道理。

“但我真没有要索你命。我现在看你这样,挺好的,真的。”

我诚恳地看着她,等了一会,听见她轻声笑着说。

“我也觉得挺好。”

我是在深夜离开的,离开前,我如从前无数次那般,与她共枕同床,隔着薄薄一层真丝被,给她轻轻拍着背,唱着歌谣哄睡。

她睡熟了,呼吸浅浅,打在我的唇角。

我有些不舍,但还是强迫性地开始数数,照旧一百下,我爬了起来,最后看了她一眼,合门离去。

我将铜镜留下了,那大概是她娘的遗物,尽管后头被她刻了个绾字,又赠给了我,不过那始终是她的东西。

所以,物归原主。

离开那柄铜镜,我变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身形开始变得虚无,仿佛下一秒就要散去。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该想起来的事也七七八八拼凑得差不多,现在只差最后一点。

阁楼,我要去那里,生与死的地方。

在人流攒动的大街上,我一步一歇,感受着逐渐被抽离的身躯,走了许久,一抬头,才不过十米。

照这样的速度,还等不及到那个岔路口,我就该回去了,更别说还要挨家挨户找红楼。

正当我焦急得脚下一软,快要倒地时,一双手托住了我。

我偏头看去,“陆少铭,是你。”

“绾娘。”他叫了我一声,待我站直后赶忙松开了手,“是我。”

从他的肩头看过去,我看见了他身后的那辆汽车。

片晌,我说:“我要去绿巷。”

果然,他爽快应下,“好,我送你去。”

今日那个开车的男人不在,车里只我与陆少铭两人,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急切和心不在焉,很识相地没有说话,只将车子开得飞快。

不到一刻钟,我同他,便站在了绿巷口。

他护着我往里走,小心避开脚下的泥污和醉汉的骚扰,最后,停在了一处黑着灯的旧楼门前。

“你死后没多久,你娘就把红楼卖了,新的妈妈是个不会管事的,没多久,姑娘们都跑了,这栋楼就荒废了下来。”

陆少铭贴心地给我解释一番,我听完静了半晌,“她不是我娘。”

说完,我抬脚就往里走,果然是荒了许久,一推门尽是灰尘,洋洋洒洒扑我一脸。

不过我不需要呼吸,被呛到的只有陆少铭。

他一边咳一边抬手挥挥,捂着口鼻在我背后问:“你去哪里?”

我没有搭理他的话,直接踩上了楼梯。

木板腐了一些,踩上去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伴着陆少铭的一声惊呼,我脚下的板子断裂开。

但我稳稳地停在了原地,因为脚下空空,站变成了飘。

我听见陆少铭倒吸一口凉气,呼声卡在嗓子眼,像被掐住了喉咙,下一刻,一声重响。

有些好笑,他果真被吓晕了。

我回头看了他两眼,便顺着楼梯上了顶层。

阁楼的门很矮,我得低头才能过去,进去后头顶便恰好抵住了天花板。

没有一丝光,潮湿的腥气萦绕在鼻腔,我转着脑袋看了一圈,桌子板凳全都没有了,只剩几根嵌在墙里的棍子,上头搭了一块木板子。

那是曾经我与阿桃睡了十几年的床。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凉意从脚底开始蔓延,我顺着去看,才发现我的鞋子不知在什么时候走丢了,而露出来的脚,变得透明。

也好,也好,在这里消散也好。

我想起来,妈妈当初就是躲在这里头咬着布条偷偷生下的我。

我死的时候也是躺在这里头,含泪服下的鸦片丸子。

突而想再去床上躺一躺,这么想着,我重新站起来,拖着身体爬上了那块木板。

躺上去时,我才看见角落里,静静放着一个妆屉。

最后一点终于补上了。

我想起来,那里头放的,是我攒了多年,后面上交给妈妈,又被我偷回来的首饰银钱。

死前,我将它们留给了阿桃,那些东西足够她逃离后生活一段时间。

而妆屉的底部还有一个暗格,是我写给她的信。

也不知道她看了没有。

我将暗格打开,看着里头泛黄的纸张,叹了口气。

原来没有看吗。

大概是发现被我骗了就气愤地离开了吧,这妆屉就连位置都没动过。

想着,我将那叠纸拿出来数了数,。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五张……

多出来了三张。

第29章 铜镜(12)

阿绾:

音问久疏,垂念已深。

今日是你的头七,早前我同妈妈一齐看着你下葬,棺木是用的柏木,镌了你喜爱的桃花,我没有让他们给你换寿衣,我想,你既是着那身旗袍赴死的,大约也是不想死后被人换掉,希望你原谅我的擅自做主,亦希望你在阴曹地府,能长久地等我前去。

我现在正在小阁楼里给你写这封回信,灯光有些暗,可能我的字写得不会太好看,见谅。

其实我想了许久,到底要不要写下这些东西,最后仍是决定写下来,我实在有太多太多未尽的话要对你说了。

说回那日,我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心里并没有多疼,我当时想,等不了多久,我就会去找你了。阿绾,我在那刻,是真的想随你去的,我也确实这么做了。吞下毒丸子后,我躺到了你的身边,静静等待着死亡,但直到楼下从寂静变作喧闹,再从喧闹重回寂静,死亡都没有降临,我还活着。

为什么我还活着?

你知道我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

我想,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忍心叫我陪你去死,因此才调换了丸子的真假,想要我假死后好好的活下去。

我是如此的信任你,如此的爱你,临到头了都以为你是为我好。因此我想也没想就要去翻那颗被我丢掉的丸子,我找得很急,生怕你在底下等久了。最后是在枕头旁找到的,同时还找到了这个妆屉,和里头你写给我的绝笔信。

好奇驱使着我先打开了妆屉,再使我将那封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越看,我的心越凉,身体也凉,跟死了没什么两样。我看完了信,又去看你的尸首,你闭着眼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静静躺在那里,好似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信里写的那个自卑,敏感,满心嫉妒猜疑的人不是你,你还是那个不善言辞,但会用行动爱我的阿绾,我多么希望那时的你,能坐起来抱抱我,拍拍我,将我冷硬下去的心暖回来。

但你没有,你还是躺在那儿。

我很难过,难过完了生气,我当时想,还好我没有先吃那颗丸子,不然我得后悔死,你心眼那么坏,你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个阿绾,你是假的,我宁愿在红楼待一辈子,也不要陪你去死。

你居然,竟然,从来就不信我!

然后我狠狠哭了一场,一边哭一边骂你,还揣了你好几脚,但你没有反应。我又开始闭眼数数,数到第一个一百的时候,我睁开眼,希望你能突然坐起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玩笑,但你仍然没有反应。

我数了七个一百,我给了你七次机会,你用七次沉默告诉我,都是真的,你对我的爱是真的,对我的恨也是真的,那些隐秘不为人知的阴暗心思,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东西,在你每日躺在我身边入眠时,都困扰着你的神经。

原来爱我这件事,对你来讲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

真是好笑,我本该恨你,讨厌你,因为你低估了我的爱意,也低估了我对你的忠诚度。但事实上,我在生完气后,却开始心疼你。我从来不知道,你是那样敏感脆弱的一个人,我居然都没有发现,我怎么能没有发现。

你在信中说,每次我向你讲情话时,你都患得患失,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我,却又担心我是在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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