鸯鸯(52)

作者:波比猫吃鱼 阅读记录

“暖暖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一个声音,“哎哟,这小姑娘是谁哇,长得可真标志。”

“来来来,小姑娘过来坐,你是暖暖的同事吗?还是同学呀,怎么过年不回家嘞。”

“是的呀,你爸妈呢,也在这边吗?小姑娘家家的,今天年三十,还是要早点回家噢。”

七嘴八舌的,不知道是那个婶婶把凳子让了出来,宋月转眼就坐到了人堆中间,我听着那一句句亲切问候,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想幸好坐在那儿的不是我。

也幸好是宋月,愣了不过半秒,就开启了自来熟模式,还真能在插不上话的问候中,一句不差地挨个回答。

我站在原地听了一会,余光扫到玲姐抬手,这才拔腿就往她那边走,紧紧缩在病床旁的角落,只有在兰姨看我时,乖巧喊了声“兰姨好。”

嘈杂持续了七八分钟,得亏是隔壁床前两天转病房了,这才没吵着人,但医院总归是医院,又过了两分钟,就有护士来敲门叫轻声些隔壁病房还有人。

这下,总算不是好几个人抢着说话了,而是展开一对一提问,其余人补充提问的模式。

而话题也逐渐从“小姑娘在哪儿上班呀”跳到过年走亲戚必要流程——“小宋谈男朋友了没有”。

难以想象,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医院。

我看得是目瞪口呆,偏过头想跟玲姐使眼色让叔叔婶婶们别这样,多冒犯。玲姐却向我摇头,示意我别吭声。

那边,宋月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

“没有呢。”

没有就没有,加什么“呢”!我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听起来一股子作作的味儿。

婶婶们自然不觉得,互相对视几眼,笑得莫测地点头,接着问,“怎么没有嘞,是还没有这个打算?”

“不是的。”

“那是没碰上合适的嘛?”

宋月始终微微低着的头在这时抬起,连带着眼皮也撩了起来,朝我这边看了一眼,那双向来柔和如清波的眼睛就这样撞进我心里。

酥麻痒化作一簇烟花从脚底板蹿上后脑勺。

“遇上了。”她说,收回了目光,看向问话的那个婶婶,“但或许对方没有这个意思。”

此话一出,婶婶们炸了,似乎是很不理解面前这样一个乖巧礼貌,长相气质顶好,谈吐涵养的小姑娘还能有谁眼比天高的看不上。

立时就有婶婶说那没长眼的不值当,要给宋月介绍个好的。

眼瞅着音量分贝又在往上飙升,玲姐终于适时出声,先咳了两声,兰姨心领神会地接上:“玲姐这是又不舒服了,要叫医生来吗?”

众人齐齐看过来,我尚还沉浸在刚才宋月的眼神和“遇上了”那仨字中,猝不及防被玲姐抓住手,附身过去。

我愣愣地看向玲姐,接着她又招手叫宋月,握上了她的手。

“别想!宋月可是我刚认的干女儿,你们几个要介绍得先把人带来,过了我这关才行。”

干女儿?

我惊呆了,眼神在宋月和玲姐之间来回轮转了好几次,停在玲姐抓着我和宋月交叠在一起的手。

“哎你可拉倒吧,人家有爹妈,还能认你做干妈?”

下一刻,宋月冲着玲姐微微一笑,唇张了张,“妈。”

……

……

好家伙好家伙,我除了好家伙,想不到一个词表达此时此刻内心的惊讶。

或许众人都被震住了,病房内安静了好一会,玲姐看起来很满意宣布这件事带来的效果,她转着眼睛扫视了一圈,看向了我。

她偏了偏头,我福至心灵地低头靠近,听她很轻很轻地道:“暖暖,等我出院了咱去给小宋上个户口。”

户口。原来是户口,果然是户口。

不知道怎么描述我听到这句话心里的感受,只能说,我再次抬眼看向宋月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我情不自禁地想,她所做的一切,包括我不知道的她在背后跟玲姐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是不是就是为了上个户口,办张能在这里生活不受限的身份证。

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能没想到?

后半程我一言不发坐在玲姐身边,看宋月和那些人交谈,看兰姨的小外孙拿着红包高兴地四处炫耀,看玲姐和兰姨说悄悄话还不时向宋月投去几个眼神。

所幸我在这样的亲戚聚会中一直是这样闷闷的样子,才没有没眼力见的婶婶过来问我“暖暖怎么这么不爱讲话呀,这样可不行。”

晚上,我和宋月并肩送走了兰姨一行人,窗外是隔着很远很远传来的烟花炮声,医院走廊内是好几台电视同频播放的春晚声。

好多声音,明明那么微弱却那么嘈杂,一股脑挤进我的耳朵。

我站在电梯口,转身向宋月,她站在距离我不到一臂的地方,见我转过去,也跟着侧身,与我面对面,眼对眼。

“宋月。”

她微不可察地蹙眉,“暖暖?”

“不对。”我摇了摇头,“你该叫我姐姐。”

眉头的弧度更大了,拧成了个小小的川字。

“暖暖,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深吸一气,“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忽视了你没有身份证这件事对你的生活来讲有多不方便。”

“你不能办银行卡,不能实名各类软件,支付只能用现金,连最基本的医疗保险都没办法买。宋月,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一直没有帮你解决这件事,抱歉。”

她的眉眼渐渐舒展,嘴角却往下瞥,看起来很难过地盯了我半晌,“暖暖,你为什么要道歉,这本就不是你的问……”

“抱歉。”我再次道,“我早该想到的,宋月,我好像拖累你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

宋月的声音带上了愠怒,听着又急又气的,我与她对望,僵持了许久,谁也没说话。

静悄悄的,黑乎乎的。

也不知道是月亮隐在云后不愿给予点点光亮,还是烟火足够亮却独独漏掉了这小小的电梯间,我眼前一阵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

背后的窗外突兀地响起一阵急救车的声音,我猛然回神,下意识想低头,却被她拥进怀中。

“暖暖,别哭,别哭。”

宋月的手掌轻轻给我拍着背,我埋在她的颈间,能闻见她发丝上萦绕的洗发露香,栀子味。

笨拙的安慰,只会重复“别哭,别哭。”

真是傻姩姩。

我想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却固执地不愿发出一点声音。

自责和猜疑像两个小人,在脑中打起了架。

猜疑举着矛扎向举着盾的自责,它说:“你哭什么哭,人家不用你自己也可以解决身份证的事儿,你看看,这不就找上玲姐了吗,我看人家对你那些好不过都是假的!”

自责举着盾挡下猜疑的矛,它说:“可是是你没有考虑到这件事啊,你最开始就知道,但这么长时间你一次都没有提,她不说你还能不知道吗,明明就是你忘记了!”

它们打个不停,拉扯割据着我的神经,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紧紧拥着我,一遍又一遍在我的耳边呢喃低语。

“暖暖,别哭,好不好。”

不好。

第47章 娇矜(17)

玲姐在医院躺了几天,硬是在大年初五吵着出院,说是要回家去迎财神,过了时间就完蛋。

但我觉得她是嫌住院费实在太贵,找的借口。

所幸出院前查的各项指标还算正常,医生开了一堆药让回去好好观察,我们道别兰姨一家子,在当天晚上六点顺利到家。

玲姐本想自己回家,但拗不过死要跟着的我,最终还是让我抢先一步挤进了房门。

而宋月则是回小出租屋去喂嗷嗷待哺的大福,还得是她离开前记着把钥匙留给房东,大福的吃喝拉撒才得以解决。

这么想,宋月还真是个很好的合租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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