鸯鸯(54)

作者:波比猫吃鱼 阅读记录

“暖暖,我不是,认玲姐那事我也是那日才知道的,玲姐事先并未同我讲过。”

“那你改口挺快。”

“当时那么多人。”宋月说着声音小了下去,看起来委屈巴拉的。

我盯着她看,认真分辨她并未撒谎后,才缓和语气,“随便吧,反正讲不讲的你都这么做了,我不管你。”

半晌,“那你还生气吗?”

“我没生气。”

“那你就还是在生气。”

……

好好好,宋姩姩是懂我的,我确实在生气,而且是一想起来就生气的程度,但比起生气,我更自责。

我说她逃避,其实我也逃避,我甚至不敢告诉她那个晚上我卑劣的猜疑,也不敢问她一句,你对我好到底是不是有目的的。

我担心她用震惊且疑惑的眼神看我,问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样,我会无地自容。

不过我不说,宋月好像也在这么多天的思考中逐渐窥探到了我的这个想法,她见我不说话,自顾自又说起来。

“暖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并非是为了户口和身份证才对你好的,于我而言,你很重要。”

“有多重要?”

宋月难得地噎了一下,眼神闪烁几瞬,再望向我时,真诚热烈,夜色中璀璨夺目。

她说,足以托命。

第48章 娇矜(18)

托什么?命什么?宋月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我想着往后退了半步。

但她的目光是那样清明,炽热,仿若绵延数千年的星河,跨越时间,悉数映入我眼,直白得让我无所遁形。

鬼使神差地,我说,宋月,别让自己的命变得这样不值钱。

江暖,你脑子也出问题了,说的什么屁话?

“我晓得你们古人总是把什么性命不性命的挂在嘴上,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命很重要,你该对自己负责,而且,我要你的命干嘛?”

我叹气,想停下,嘴却不听使唤,“我们只是朋友,宋月,你这话太吓人了。”

话落,她便肉眼可见地怔住了,满得要溢出眼底的情潮开始回退,半晌喃喃,

“我们只是朋友。”

是,对,我想肯定地回复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

脑海划过一个声音,它说,江暖,你敢这样说你就完蛋了,你会后悔的。

我的眉头紧皱,眼中倒映着她的落寞,清晰可见,那个声音又说,你看她多难过,江暖你快说不是,快回答她。

可若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我不是没感觉,宋月对我的好我一样样记在脑中,锁在心里,说她喜欢我,自然毋庸置疑。

但哪种喜欢?

是孤身存于陌生国度收到好意帮扶而产生的雏鸟情结?

是日夜相伴,同进同出,不自觉混淆成爱情的友情?

还是我从未真正得到过,也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爱情?

我分不清,我想,宋月估计自己也分不清。

望着她黯然的神情,努力将唇抿成直线才控制住下滑的弧度,看起来像被抛弃的小猫。

突然,我想将话说清楚,不论答案是否如我所愿。

“宋月,你是不……”

话未说完,不远处发出一声尖利叫声,我错愕地偏头去看。

浓重的夜色层层包裹下,本该黑暗得难以视物,但我却无比清楚地看见,隔壁单元楼背面,低矮枯黄的草坪上,躺着一个人。

驼色长风衣,黑色衬衫,高跟鞋,蔓延成小湖泊的血迹,扭曲的面容。

是她,那个向我买仙女棒的姑娘。

如果当时我再跟她说几句话。

如果当时我能陪着她放完那把仙女棒。

如果终是如果,结局终是定数。

一条生命的逝去多么轻易,救护车来得很快,走得也很快,不明所以的群众大概会以为这又是哪家的老人没捱过难熬的冬季。

喜气洋洋的日子,没有人会自讨没趣去管这样的晦气事,甚至连最爱凑一块嗑瓜子唠嗑的老太太们都不愿八卦一下。

直到大年结束,一切回归平常,才终于有人想起来,初五那天好像死了个姑娘。

是谁家的?

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去认领尸体的也是个姑娘。

听说,她们是室友,前年就在这小区租房住着,经常一块去门口的张大妈那儿买水果,死的那个比较闷,不爱讲话,另一个却嘴甜得不行,哄人开心,也就能多些折扣。

张大妈说着说着叹起气来,又开始抹泪,她说,小孟虽然不怎么讲话,但人很好的,挑水果时不像别人那样会捏来捏去,新鲜的也给捏坏。

可惜啊,她说,可惜是个孤儿,连收尸都没有家里人来。

张大妈说这些的时候,室友姑娘来了,挑了几个香蕉。

“琬琳,你说香蕉得发黑了的才甜,你看,我买了,我倒要尝尝能有多甜。”

我站在室友姑娘身边,这句话便完完整整落入耳中。

琬琳,孟琬琳,好清雅的名字。

室友姑娘走了,我没有跟上去,我觉得我该告诉她那个晚上我看见了孟婉琳,给了她一把仙女棒,她还抽烟了。

但我不敢。

其实看见室友姑娘的第一眼我就想起来了,我曾在很多时候看见她们,小卖部最后一个货架的亲吻,傍晚小区散步时十指紧扣的双手,单元门口紧密相贴的拥抱。

她们不是室友,是爱人。

但在世俗眼中,只是室友,朋友,闺蜜。

我又没有那么想跟宋月说清楚了。

等到冲动的这股劲散去,也就没了再谈及的理由,年后我便一直住在玲姐家里,宋月和大福依旧住在那个出租屋。

日子回到正途,三月中旬,宋月的户口和身份证办了下来,虽然交了几万块罚金。

四月,宋月开始准备次年的成人高考。

五月,玲姐的病情得到控制,尽管依旧健忘,但频率较之前减少,也算喜事。

六月,七月,一切按部就班,我和宋月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说生疏不算,但亲密无间也不及,反而互相多了尊重。

这样的相处方式,就像是隔着层糯米纸,不论底下是甜蜜的冰糖还是酸涩的山楂,总归是不戳破,不理睬的。

直到九月的一个凌晨,我正因为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时,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我闭着眼摸过手机,划拉一下便接通了。

电话那头很安静,安静得仿若另个时空。

“喂?”

我疑惑出声,瞥了眼来电显示,宋月。

没有回应,但呼吸声逐渐透过听筒,滑入耳中。

压抑的喘息,很低很轻,似乎是克制隐忍到了极点,一段长长的吐气声过后,我听见了宋月发抖的哭腔。

“暖暖,小星走了。”

赶到的时候,我一眼看见蹲在医院门口的宋月,她垂着头,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头发没有扎,四散在肩肘,宛如一朵开在夜里的黑花。

我慢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走向她。

一步距离,我停下了,低头看她的时候,她抬头望来。

从来自矜持重的宋姩姩小公主,此刻像樽琉璃玉花盏,破碎了。

我脱下外套给她披上,蹲身与她平视,看着那双泛红的眼睛,数月来第一次拥住了她。

“宋姩姩,我来了。”

第49章 娇矜(19)

宋月没有见到小星最后一面,她到的时候只剩盖了白布的病床,被工作人员往外推。

旁边站着哭成泪人的刘姨,几欲昏厥,最后还是宋月勉力支撑着才将后续手续完成。

接着,她便蹲在医院门口,给我通了这个电话。

我不知道宋月拨我的电话前在想什么,定然是难过得无法自抑的,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这样颤抖的哭腔,亦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破碎狼狈的她。

我紧紧拥住她很久,任她的泪静静濡湿鬓发肩头,一下一下给她顺着气,听着她压在喉咙里的哽咽,我的心也碎的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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