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涩(21)

作者:谢景屿 阅读记录

这才是我和江凭认识的第四天。

我和她吃完西瓜之后从砖垛上拿了两块砖放在地上,做起这样的事情我显得驾轻就熟起来。

我俩挨边坐着,看着天上的星星。

闲着没事就又开始说胡话,“你知道夏天的星星为什么总是这样多么?”

江凭很配合的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每道手电筒向外发射的光到了外太空都会被人当作是星星一样的存在。”

她又煞有其事的说,“那以后的夏天,我会看到属于你的星星么?”

我说:“能啊,以后每个夏天,我都把手电筒充满电,你看到从藜村照出来的那一束,就知道是我了。”

我又补充道,“如果你想看的话,每天都可以,不用夏天也行,但是过了夏天,我就要去外地上学了。”

江凭没续着上一个话题把话说完,反倒顺着我最后一个话在说,“上学,我没太上过,到底好不好。”

我想了想:“也好也不好吧,看你怎么想。”

她继续反问我,“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在旁边薅了一株狗尾巴草,摆弄着草,“前几天我还在想读书的意义。”

“在大概一年前,我高考之前,我一直想的就是做一个对社会有意义的人,可当真的高考结束的那一瞬间,我走出考场,外面的大太阳晒得我发懵,这场考试用试卷告诉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几亿人里面被赞颂的只有百万、千万分之一,我成不了,我太早的窥探到这个事实了,所以由此,我也对于上学的意义拥有了迷茫感。”

“我的心里面只有巨大的,无限的落差感。”

我看向聆听我说话的女孩,坦言,“你知道青年人应该是朝气蓬勃的...总之在他们定义之下的青年人应该是朝气蓬勃向太阳的,可我只厌恶太阳。”

“不讨厌读书也不讨厌学习,我只是讨厌如此功利,当我这个人没了什么作用,没了什么能够直接变现的世俗意义的时候,我上的学也跟着没有了意义。”

江凭听见我这话思考了一阵,她说,“那大概是一开始引导的时候就出现了错误。”

“环境的错,不是你的错。”

我闷闷的应了一声。

接着又低声说,“可是我怎么能够去怨怼环境呢,这已经是很好的时代了。”

江凭也沉默了。

整个夜里面好像只回荡着我的那一句,“这已经是很好的时代了。”

没办法苛责其他东西的时候,我只能苛责自己了。

江凭和我都很清楚,清楚对抗虚无的理论,却依旧没有办法逃脱虚无的魔咒,寻求刺激只是暂时性的缓解,我们的心中都没有那种无比坚定的信念。

我曾经也是有的,只是在这场人生中最巨大的考试结束之后破灭掉了。

没办法,你总要允许悲观的人恬不知耻的在这个社会上散发着能量,总不能一枪把人给毙了。

即使我们看上去如此可恨。

我拉着江凭的手又离开那个墙角,送她到家门口,我又说,“等过几天我们再一起去看那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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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主角的价值观可能有些与社会背道而驰QAQ,所以是“酸腐”自白。

(好吧,这其实又是一个披着晦涩外衣但实际上是我喜欢的乡村爱情故事。)

第9章 蹉跎

(六)流水的河

晚上回到家,屋子里头还没开灯。

月亮照出一片光亮的地儿来,和江凭说了很多的话,我的心情也变得不错。

我这人就这样,对每件事情都不至于伤心难过,但也不会异常开心就是了。

这样稀松平常的一日又一日,才是我所真正度过的生活。

挺好的,就是没什么盼头。

我常常思考一些关于是否要积极的话题,思考过来思考过去就会将自己绕进一个死胡同,先是按照原路返回了,然后再次浪费时间的钻进去。

但遇见江凭之后,是有了不一样的。

和她在一起我是开心的,我们能够一起做一些疯狂但不至于出格的事情,我想如果世界上有人能够坦然接受我的悲观,并且告诉我就算是悲观也没关系,那个人一定就是江凭了。

过往虽不尽相同,“大逆不道”的心理还是颇有相似之处的。

古有高山流水,我俩瓜田河下,也算是得觅知音。

家里面没人,我进了浴室囫囵的洗了个脚就窝在自己房间里面昏昏沉沉的入睡了。

大概是做了一场梦,梦里面是江凭。

江凭拉着我在小河边一起坐着,河边萦绕着很多的萤火虫。

我俩互相依靠着,说了什么话...?大概是什么都说了——反正我是从小时候上学哪天路上看见了一束花,到后来第一次坐着火车出了镇子,去到大城市读书,看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

时而迷茫,时而苦楚,时而又觉得世间没有什么不能够被抚慰的伤痛。

我好想在一瞬间被治愈了。

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一阵脚步声,拉着绳开了灯,看到客厅之中母亲佝偻着换鞋的背影。

看到我起来,她不带什么感情的往这边看了一眼,接着平静的说道,“门也不知道锁上,进了小偷可麻烦。”

我欲辩解说想着你一会就回来了。

抬头看向堂屋里面挂着的钟,已经是半夜一点。

晚间袭来的穿堂风带着凉意,我猛地一惊,问道,“妈怎么才回来?”

中年女人叹了口气,仿佛在等待着我询问她这么一句似的,说话的声调比平时要沉了三分,“你二奶奶没了,跟着瞎忙活了半天。”

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先是一愣。

二奶奶就住在胡同口,小时候我每天上学去从她家门口路过,二奶奶都会给我抓一把她们家种的洋柿子或者黄瓜什么的,家里有什么就会给我塞点什么。二奶奶的儿子和女儿都在城里,家里面就只剩下她一个人,闲的时候会和我妈做伴打麻将,话家常,过年的时候帮我家做馒头,昨天看见我,还说等过几天院子里的石榴长好了给我留几个大的。

我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死亡出现在我的面前。

它来的措不及防,任何人都没能够阻止它。

夺走一个人的鲜活,又只留下了一副冰冷的躯壳。

无数次,死亡的临界点带给我的是自由,我第一次这样痛恨。

因为二奶奶是这样好的人。

勤劳朴实,与人为善,热爱生活,儿女能回来看看就是她最大的期待。

我摸了摸眼角不自觉流出来的泪,好在经年的空洞尚留有我的一丝动容,我问,“怎么回事?”

妈又叹了口气,“村口的那条河,年纪大了,晚上摸知了的时候没看清楚路跌了进去,捞上来的时候还有口气,120还没到村里面人就彻底没了。”

妈又催促我回去睡,叮嘱我明天记得去二奶奶家烧张纸。

我没能睡着。

直到第二天里铺天盖地的香灰烟火气掀翻了我的天灵盖,莽莽撞撞的烧了几张纸,磕了几个头,我才跌跌撞撞的出了那扇门。

院子里的石榴大约已经长成了二奶奶期待的模样,城里的儿子女儿也都回来了,孝子贤孙跪在她的牌位前,她的遗体整理好了被放在插着电的水晶棺里,等待着与这世界最后的一场诀别。

我又跑到林子里坐在那条河的边上。

不知道是想要这条河将我也给吞噬掉,还是祈愿着它能够更加善良,更有怜悯之心一点。

江凭也在我的边上坐着。

她透过窗户看见了我在这里,自己走来的。

我对她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这条河淹死人了。”

江凭并不意外:“早上听到了吹响子的,睁开眼睛又好像闻到了香灰的味道,再一看,你就在这边了。”

她向我解释着。

二奶奶的家离这里不算近,难道真的是香灰的味道太大了,才能让她在这里也闻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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