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涩(49)

作者:谢景屿 阅读记录

“我要是也在城市里就好了。”

“我要是...”

就好了。

她从来都没好过,现在的我也和好字沾不上边。

她砸吧砸吧嘴,说,“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我?我叫林媛。”

来到这里之后,村里面能见着面的人都喊我张家那口子,以至于我听见张字就会下意识的回头。

对于我真正的名字,林媛。

很久没有人喊过了。

名字只是一个符号,附属于我。

现在我也像是一个符号,附属于张老二。

消磨一个人的意志总是从这样简单的事情上开始做起。

剥夺你成为一个主体的权利。

我叫林媛。

不是张家那口子,也不是张老二的媳妇,我叫林媛。

我问大丫,“你的名字呢?”

十有八九,我觉得她可能就叫大丫,因为是家里面的第一个女孩,所以就叫这样一个名字。

她摇了摇头。

因为做饭会生火,所以厨房里面从来不点蜡烛。

灶膛里的火燃的很烈,映在大丫的瞳孔里。

我第一次仔细端详着这个生长在大山深处无人问津的女孩,无形的压迫让她的身躯早已经千疮百孔,可她仍然抱有一丝生的希望,希望自己走出山林,而非就此一生。

她是无数个不幸的缩影。

在烈火中挣扎,或许涅槃重生,或许灰飞烟灭。

就着火光,她说,“我想有个自己的名字...我自己的。”

我停下添柴的动作,回过头去怔怔的看着她。

尚且不足十秒的对视之后,我偏头 ,“好啊,有个名字,有个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算作是一种奇怪的祈愿。

总之当人有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就会产生出一种力量感,接着是由内而外的,去相信,我独属于自己。

大丫说,“姐姐,我不要姓张了,我跟着你姓吧。”

“我也姓林,行么?”

我说,“你不需要得到我的准许,实际上你想叫什么名字,只要自己愿意,就已经可以了。”

我看着她说,“我会支持你的决定。”

她眼睛中闪烁着泪,像是被我说的话触动到了一样,或许又是身上所背负积压的东西,只在这一刻小小的爆发了一下。

沉积多年的灰尘被风吹走了一片,这才露出原本的颜色。

她还没有想好自己的名字。

我也不愿意再称呼她为大丫了。

她就是她,我就是我。

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没办法磨灭的。

——

听他们说,村里面每一年都会有来下乡巡演的。

因为地方太过于偏僻,所以每年也就只有这么一次。

我并不热衷于看这些表演。

实际上村里面有些见识的人都非常忌惮这些外来者。

村民在潜移默化、代代相传之中已经将买卖媳妇当成了一种正当的行为,“睿智”的长者,那些外出打过工见过世面的人也是知道的,这样做是违法的。

只是他们不想着去制止,而是在思索通过怎样的一种办法,更好的掩埋。

吸着旱烟,蹲在家门口,对来来往往的每个人的神情都像是一种审视。

这也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事情,因为不能让自己显得太过于反常,所以别的村子里面要有的东西自己的村子里也要有。

戏就那样唱着。

她还没有给自己想好名字,我偶尔给她建议,她却总是犹豫。

我笑话她说,怕是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她回答我,从前那辈子都不是给自己过的,认真不认真的,也都没什么关系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听到那句话时候的感受。

抬头看枯黄的树叶,到了这个地方,已经四个多月,一百多天了。

再有一个多月,就是新的千年。

在新的千纪里面,诚恳的希望所有陈腐的思想如同干朽的木头一样,在烈火中烧灼,再对这个世界造不成什么坏的影响。

心脏仍然在跳动,实际上我也拿捏不准,自己是否会走出去。

但我的心底不能够失去走出去的希望。

有希望,才会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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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过渡章节

第37章 生命欣欣向荣于光之下

“老张家的,你怎么还在这里呢?你男人找你呢,就在村东头那块。”刘嫂子风风火火的走过来,彼时我正在家门口纳着鞋底,这活做起来并不轻松。

她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唤让我一时出神,略微生锈的针刺破手指,拉回了我的思绪。

“谢谢嫂子,就去了。”

我不知道张老二喊我做什么。

他确实说了声在村东头看戏,或许只是为了单纯的炫耀或者是羞辱,总之我得去的,否则就是一顿毒打。

张婆子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张老二没有带她去县城医院看病的想法,现在只拿着草药喝着。

虽然不见效,但是便宜。

到半道上正遇到她回来,筐里面背着的草药是给张婆子的。

略微寒暄两句。

她问我要去做什么。

我被她这话问的猛然一激灵,嘴上回着去找你二叔。

但是细细想来,我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去做过什么事情过,在那个家的时候另说,出门在外从来都是有张老二看着,或者是张婆子盯着。

他们不放心我。

是,他们不放心我。

心中有了猜测,便想着去试探一番。

我不知道村东头属不属于计谋的一部分,存在着太大的未知性,过去有些冒险。

我继续向前走,到了一个胡同口那处拐了个弯,进了一个毛胚房里。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我从里面便听见了张老二和一众人气势汹汹的声音。

“昂,今天要是找到那个死老娘们我一定打断她的腿。”

“他奶奶的,还是老子太善良,没舍得把她给绑起来...弟兄们,都麻烦帮忙找找。”

他在放狠话,果然是以为我跑了。

旁边的人在附和,“放心吧,这才多久,跑不远的。”

“就是就是,我跟刘哥去那边找,张二哥你再和几个人去山里面看看,大丫呢,让她在家看着。”

...

如果张老二回家了,大丫一定会告诉张老二说我是去找他的。

大概几率之下张老二会相信,除非有人提前告诉了张老二,说我会逃跑。

“吃里扒外的娘们,果然跟她娘一样是个贱种,还帮人瞒着...已经被我打一顿了。”

我出去的时候正看到他往地下啐了一口。

嫌弃的厉害。

我原本以为那些人会拦一下。

就像是我平常所见过所有吵架时的夫妻一样,总会有邻居出来拦,打不到自己身上就对了。

多想了。

本来就是暴虐分子的人怎么会想着去拦别人。

张老二挥舞着铁锹向我砸过来的时候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去躲。

直直的往我身上砸。

可真他妈的痛啊。

下意识的惊呼好像让这群兽类的兴趣愈发的高涨。

他们也模仿着人类,用人类的语言说着,“打得好,老张,我就跟你说了,这女人吧,不打不行。”

“就是,都是矫情类东西,就得打服了才行。”

“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还想着跑,腿打断了看还知不知道跑。”

...

不绝于耳。

我在挣扎,试图辩解。

我大声的叫嚷着,我没有跑,我没有跑,我踏马的才没有跑。

没人听我的话,也没人信我。

铁锹仍然在我的身上鞭挞,生理性的泪水胡乱的在我脸上流。

我被打的蜷缩在一起,被打的咬牙切齿,被打的全身上下每个部位都在泛痛。

疼...真的好疼...

人渣,真他妈的是群人渣。

惊破天的一声惨叫之后,随着腹部的一股热流,我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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