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虽不好梳妆，但一向打扮整洁，她人又美丽，所以江湖人送的外号虽然有阴毒‘赤练’二字，又带上了‘仙子’后缀。

此时的李莫愁，与仙子是无论如何都搭不上边。

像个疯婆子多一些。

她本就是个疯狂之人。

跟随李莫愁那么多年，现在李莫愁势弱，洪凌波在她面前不必惧怕她，才是第一次与李莫愁地位平等，能和李莫愁说一些平日早就想说的话。

洪凌波看着李莫愁，有些怜悯：“你尝到情花毒的滋味了吧？”她刚刚一路上因为想到小龙女，心痛好多次，自然深知情花毒发作的滋味。

李莫愁冷笑一声，算是默认了。李莫愁是个无情之人还是有情之人？谁也说不清楚，说她无情，但世人都知道她对陆展元情根深种，说她有情，她又杀人无数。

洪凌波陪伴在李莫愁身边最久，甚至比李莫愁自己都要了解她。

李莫愁极为善妒，见不得旁人幸福，即便自个独处，也要时时自怨自怜，这情毒算是李莫愁的克星，虽然李莫愁受的情毒轻一些，但洪凌波相信，李莫愁必然时时感到痛苦，比中毒已深的自己还要痛苦，才急于运功逼毒。

“我一直觉得，你为一个男人，为情自毁好不值得，陆展元就是你的一切吗？你除了陆展元，就没有希望了？”洪凌波摇头，平和的对李莫愁说：“他耽误了你，你就要耽误许多人。无数人为你家破人亡，你能得到什么？难道你手上沾满鲜血，就会觉得快活吗？”

李莫愁恨得咬牙：“好呀，如今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我不是教训你，”洪凌波再次摇头：“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这些话，想劝你好好生活，但是我没有机会，我怕现在不讲，我以后也没机会了。”

李莫愁冷笑数声：“放心，小小情花毒而已，还害不死我！”

洪凌波沉默一瞬。

才继续道：“师父，我总是念着你的好，我来这个世界，不是你救我一命，我不能重活，凭心而言，我没有回报你吗？”

李莫愁不语。

她再如何蛮不讲理，也不能说，洪凌波对她不好。

她在洪凌波小小年纪就收洪凌波为徒，二人相伴十几年，但细细回想，洪凌波却从没给她添过麻烦，也从没有叛逆时候，二人一起，分明是洪凌波在照顾她，哄她高兴。自从洪凌波背叛她，她吃睡都无人照顾，总觉得事事不顺心，常常怀念洪凌波的体贴小意。

世上再没有如洪凌波这般知她心意的了。

但此时回想起来，就是在打李莫愁的脸。

李莫愁哼了一声：“不过是你装模作样而已，况且，本就是你应该的！”

“就算是我装模作样吧，”见李莫愁不记得自己的好，洪凌波唯有苦笑，她早知道李莫愁是什么样的人，还抱什么希望以为自己能劝解李莫愁呢？

小龙女和李莫愁都是古墓弟子，性情都十分偏执，却又十分不同。

对不懂得的道理，小龙女愿意去懂得，她没有杀心，知道自己理解的喜欢有错，她愿意去改。

而李莫愁...无人能管束李莫愁，教导李莫愁。

连李莫愁的师父都做不到。

因为李莫愁不知悔改。

洪凌波为李莫愁讲起情毒的毒性：“师父，情毒只有绝情丹可解，不能逼出体外，三十六天后情花毒就会发作，人必死无疑，情花毒发作的痛苦滋味你已经尝过了，以你个性，情花毒必然会时时发作，临死也会死的十分痛苦。”

“你放心，我必然在情花毒发作前先了结你！”

洪凌波又沉默一阵，才轻声问：“师父，你真这么恨我？”

“你背叛我，我自然要杀你！”

“可是师父，我是个人，我不是个物件啊，”被李莫愁三番几次恶言相向，洪凌波有些心累：“你中意陆展元，但你有将他当做人看吗？你到底是爱他多一些，还是将他当做逃离古墓的跳板多一些？”

“世人皆知我爱陆郎！”李莫愁声嘶力竭的嘶吼，因想到陆展元，心口又是一痛，痛苦的蜷缩起身体倒在地上。

“是啊...世人皆知你爱陆展元...可是你却忘了爱你自己，”洪凌波蹲下身，看着李莫愁的受苦模样，缓缓摇头道：“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

李莫愁一边痛的打滚，身上沾满尘土，一边艰难辩驳：“你，你胡说！情是什么，爱是什么，不需要你来教我！”

见李莫愁这般痛苦，洪凌波没有一点解气，她只觉得李莫愁可怜。

李莫愁这一生悲凉，没有自我，不懂得爱自己，也不懂得爱他人。

在李莫愁眼里，人无非分为两种，一种是武功高过她的，一种是武功不如她的，那些人她想杀就杀，她从不将人命放在心上，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

李莫愁对她爱的人，只有索取，不懂付出。

世人皆知她爱陆展元...

但如果，陆展元不能带她脱离古墓呢？

她说自己待洪凌波好。

但她是将洪凌波当做杀人工具，当做一个陪伴她一生，令她不孤独的物件，洪凌波在她手里，时时提心吊胆，恐怕李莫愁何时不快就要杀了自己。

因为李莫愁这个人是没有情的。

或者说，她的情太扭曲了，没有人承受得住。

陆展元不能，洪凌波也不能。

陆展元她可杀，她师父她可杀，她师妹她可杀，她的徒弟洪凌波，她也可杀。

她的爱，只是一种偏执到底的占有欲。

她对洪凌波好，会为洪凌波受委屈而去追杀霍都，以为洪凌波身死意图灭绝情谷上下，但这是有限度的。进古墓取心经，她会让洪凌波先去探路，不在乎洪凌波是否会触发机关。面对唾手可得的武功秘籍，她不在乎洪凌波和杨过小龙女同处石室会不会遭遇不测。

她对旁人的索取是无限的。

李莫愁只在乎她自己。

洪凌波陪她许多年，也是她可以舍弃的，一个物件。

她为陆展元，为洪凌波的背叛发怒发狂，正是因为所有物脱离了掌控。

李莫愁为陆展元情伤，为洪凌波恼怒，导致情毒发作，痛苦万分，在地上不断痛叫打滚，洪凌波愈发看不下去，轻轻叹气：“师父，你受过情花毒的滋味，应该知道死时会是什么滋味了，我希望，你经这一难，以后好好活过，不要这般偏执了。你的世界里，不是只有一个陆展元的，”她缓缓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放在地上，柔声道：“这是绝情丹，情花毒的解药，只有半颗，中毒深的人，吃半颗，就是要命，但你中毒轻，半颗就够了。你服了解药，半年不动情思，情毒就自解了。”

即使此时，李莫愁仍不示弱，咬牙切齿道：“原来绝情丹这般易得，我还以为是什么珍贵物件！不需要你来施舍我，我自己去找！”

洪凌波张张口，到底没有说什么。告诉李莫愁绝情丹有多难得？李莫愁也不会感激一分的。她站起身就走，李莫愁就眼见她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洪凌波，洪凌波明明答应了她一生一世！为什么要离开她！

陆郎，洪凌波，他们都答应了自己，为什么又离开了自己？

难道，难道真是她错了？！！

李莫愁眼见无力留住洪凌波，胸口一堵，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听着身后李莫愁呕血动静，洪凌波脚步稍稍一顿。

李莫愁不禁期待的睁大眼睛，以为洪凌波还是会心疼自己，回头看看自己。

但李莫愁只听她留下一句话。

“师父，我总是想，你要是个真道姑就好了，那我真的会陪你一生一世的。”

李莫愁忽然难过至极。

她真想问洪凌波一句‘那我去做个真道姑，好不好？’

但谁都知道，已经来不及。

早已来不及。

李莫愁好一会才真气平复，缓过情毒痛苦，她从地上爬起来，抹去面上血污，将瓷瓶捡起倒出小药丸，没有犹豫就服下了，洪凌波虽然背叛了她，但她知道，洪凌波是不会害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