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比照片中还要破旧的用泥土和石头堆砌出来的屋子,看着满脸泥污瞪着大眼睛茫然望着自己又不敢上前来的怯懦脸庞,沈一楠心脏止不住地抽疼。
怎么会?颜汐那么骄矜贵气的大小姐,怎么会在这里住上十年之久。
她原以为跨过九九八十一难,等待自己的会是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但万万没想到——比起真正的内里,外面竟然还称得上是光鲜亮丽。
这里的环境、气味、来往零散的几个人,都是沈一楠完全没法和颜汐联系在一起。
这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心慌,就好像、就好像上辈子被自己抛弃打压、快要离开的颜汐。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已经失去颜汐那么多次了,这次一定要牢牢抓住。
抱着这样坚定的信念,沈一楠紧绷着神经,终于等到了颜汐的身影。
她所有想要掩饰的情感犹如泄闸的洪水一般,等不及她梳理就毫无保留地全部倾注过去。
可是,颜汐不认识她。
她努力想要分辨颜汐脸上和眼底的神情,想要找出对方演戏的证据,只可惜——向来和旁人虚与委蛇的自己,都没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到任何表演的痕迹。
她不敢,也不愿意相信,对方是真的不认识自己。
村长在雅拉的示意下走开了,沈一楠也不说话,就那么用直勾勾的眼神死死盯着雅拉,死死咬着牙,整个腮帮子崩的紧紧的,一张一弛。
雅拉刚开始还游刃有余,可后来实在被盯得毛骨悚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炸起来了。
“这位老总……”她也不知道对方该如何称呼,但在外打工那几年,大老板都喜欢被这样叫。
“小汐——”沈一楠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叫出这么一声,她一把抓住不断后退拉开两人距离的雅拉的双手,扑通一声毫无征兆地跪下来,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滑落,她甚至跪着往前了好几分,急切地解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十年,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反省自己,你给我机会弥补,这次我一定好好对你,我求你,求求你,给我改错的机会!”
雅拉吓了一跳,慌张想要挣脱,但对上对方情真意切、痛苦到仿佛要死掉的眼神,她下意识按捺住了转身想跑的步伐,赶忙想要把对方拉起来:“老总,老总,你、你先起来,起来说话。”
“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是不是?我不求你现在就原谅我,但求你别拒绝我的靠近,我求你,求你别不给我机会,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我是真的爱你,为了你我什么……”
“不是不是。”雅拉慌忙解释,但这一切都太突然了,汉语原本就不是她的母语,一着急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无措地猛摇头。
“你信我,你再信我一次!”沈一楠激动之下,抓着颜汐的力道越来越大,她几乎要把站着的雅拉拖拽着抱进怀里。
“大力!”忽然一道黑影冲上前来,猛地抓着沈一楠的衣服就把人丢了出去,严严实实将雅拉护在身后,跟头斗牛似的,瞪圆了铜铃一般的眼睛,吭哧吭哧怒视着沈一楠。
“别,她没伤害我,别冲动。”雅拉躲在大力的身后,手搭在她的胳膊上,用本地语柔声安抚着。
这和谐的一幕在阳光下更显刺目,沈一楠一口牙都要咬碎,恨恨盯着那个蛮横粗鲁的男人,慢慢爬起来。
“这位老总,大力不是故意的,他脑袋受过伤,只有十岁的智力,您别跟他计较。”雅拉显然非常重视这个男人,为他求情的冲动掩盖住了害怕沈一楠的情绪,她为难地说道,“她就是看您、看您好像要……但是我真的要跟您说,您认错人了,我真的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人……”
“你是,你肯定是!”沈一楠一口咬定,“我知道你是,你骗得了程玉,你骗不了我。”
“你滚开!”就在她步步紧逼,两人拉扯的难舍难分的时候,一只炮弹冲了过来,怼的沈一楠退后好几步,差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罗志耀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窜出来的,就跟一只护主的小藏獒似的,身形都没站稳,踉跄着脚步横在雅拉面前,龇牙咧嘴地狂吠着:“你他么凭什么肯定她是谁?沈一楠,你想要发疯回你自己家去,别牵扯到无辜的人。”
“罗先生?你们……认识?”局势越来越混乱,雅拉看的一头雾水,完全找不到头绪,她现在被大力和罗志耀两个人组成的肉墙挡在身后,前面什么都看不到了。
“是,我的一个竞争对手,大概是查到我的账户和这里有经济往来,想要调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罗志耀是昨晚才得知这里被人调查的消息的。
也是怪他,以为数十年了,早就安全了,没想到——这可真的是阴魂不散。
这里不通飞机,他是连夜开车赶过来的,一路上设想了无数个最坏的结果,恨不得当场飞过来和沈一楠同归于尽。
好在——好在还没出事。
罗志耀把早就准备好的解释一口气蹦出来,喘着粗气还要放轻了声音安抚雅拉,“外面的人就是这么卑鄙无耻,雅拉,她没安什么好心,别搭理她,大力,你大姐身体不好,带她回去。”
他怕雅拉担心,又补充道:“你回去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至于修路的事,不用这位大老板假好心,省的最后坑骗你们,我已经在办施工许可证了,等批文下来就能开工了,我向你保证,假以时日,村民们出去进来一定比现在方便得多!”
“不用,真不用。”先前村长也提过先修路的事,但罗老总每次都是不接茬,而是投入很多钱,让村民们多做点手工给他们卖出去,小学中学也建了两所了,甚至还在外面招了支教老师,一心一意帮他们脱贫。
可唯独有一件事——修路。
罗老总一直推脱,总说上面没有批复,下面不能干活,否则就是违规的。
别人一心一意为了他们脱贫,他们自然也不能恩将仇报拖人下水,所以这件事便一直搁置着。
这会提出来,罗老总一定是被这个竞争对手刺激到了。
雅拉赶忙摇头:“您放心,修路的事情不着急,村长刚才就跟我说过了,这位老总的投资我们不能拿。”
“您放心,我们听您的。”雅拉刚一说完,大力就一把拉过她的手,强行让她回去。
当然,她也不想在这里碍事,只是没想到沈一楠不依不饶,几乎是整个人扑上来想要阻止她,嘴里还大吼着:“不准走!颜汐,这次我不会再放你走了,你别走,我求你了,求你别走。”
“沈一楠,你他么给我住嘴!你要点脸不?你凭什么不让她走?”罗志耀见她一口一个颜汐叫着,再看雅拉脸上愈来愈疑惑甚至歪着头有了兴趣想要解答的模样,情急之下怒吼道,“她是骗过程玉的吗?你回去问问程玉,程玉为什么那次过后就不敢再来。程玉都明白的道理,可你呢。”
“你才是当年的罪魁祸首,可偏偏也是你想要错误继续延续下去,她不是,她不是你嘴里的那个已经死了的人,她是雅拉,你知道雅拉是什么意思吗?雅拉在这里是明天和希望的意思,她在这里,她就有明天,有希望,那个永远都不会再有明天和希望的颜汐死了,死了你知道吗?死了就是没了!”说到这,罗志耀再也控制不住,一个堂堂男子汉也哭的说不出话来。
他深吸好长一口气,勉强平复下心情才一字一句说道:“沈一楠,我不知道你跟颜汐之间到底有什么纠缠瓜葛,但人死灯灭,她已经走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十年了,原本颜汐该有一个多么美好的人生,可被你害的,都死了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