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过青山又相逢(111)
在七嘴八舌的劝说声中,贵祥冷笑一声,固执地冲到后院:“好啊,红姑不来,那我就自己上!”
将提前呈放好的贡品一把挥下,贵祥癫狂地吼叫道:“来啊,出来啊!”
咬牙扛起了铃医仙子的彩塑,贵祥的愤怒在村民的面面相觑中达到了极点。额角的青筋尽数爆出,贵祥像一头气昏了头的野猪一样肆意破坏着,怒吼着。
“你再不出来,我把苏铃的泥像都给你摔了!”
“我彻底给她的魂碾碎,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贵祥的怒吼回荡在后院,他举着彩塑狼狈地喘着气。一时间,周围竟无人敢上前劝他。
就在他以为再得不到回应时,却有一道脚步声打破了院中的沉默。
“贵祥”
“不必叫那么大声,我这不是来了么。”
第072章 以血洗血
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 言益灵从院门口缓缓行来。
她的神色出奇得平静,完全不像一个刚刚纵过火,杀过人的人。
“你——!”
看贵祥朝自己扑了过来, 言益灵并不闪躲,而是站在原地轻轻启唇道:“你先别气”
“你爹他不在那把火里。”
贵祥的脚步顿在原地,他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低头轻笑了一声, 言益灵掀起了眼皮,近乎漠然地扫过了面前所有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十年前,你们把所有发病的人和我师君一起烧死在了火里,可我却不能这么糊涂。”
“我得一件一件算清楚。”
将目光移向了反应不过来的王赵氏, 言益灵缓缓扬起了唇角, 她的笑容还是一贯的和善,但是眼中的寒光,却直直戳向了王赵氏的心口。
“将王五引到河边, 再将他活活淹死的人,是我。”
顿了一顿, 言益灵冷笑道: “可是,他王五活该被淹死!”
还没从她那个笑容中回过神来,王赵氏愣了愣,气急道:“你——!”
王赵氏看起来想扑过来咬她一口,可她却冷静地,讲出了那个王赵氏所不知道的事实:“当年,王顺确实是被我师君养的兔子给咬了。”
“可那是治病的兔子, 是王顺半夜翻墙偷走了兔子, 才会被咬那一口。”
“他是活该, 可你和王五,却因为纵容溺爱儿子, 不问青红皂白害死我的师君!”
一步步地走到了王赵氏面前,言益灵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逼问道:“王顺和王五,本来就该偿他们这两条贱命,你又有什么理在这里叫冤叫屈!”
这句话将王赵氏吓得跌坐在地。她一直坚信是苏铃用邪术害了她的儿子,可现在言益灵却告诉她,是她的儿子自己惹来了祸事,这才害了他们一家子。
王赵氏的耳边乱哄哄的,但是言益灵的话却没有停下来。
冷冷地看着面色惨白的王赵氏,言益灵将目光缓缓地移向了又惊又怒的贵祥。
方才还怒火冲天的人,现在却突然像被人浇了一桶凉水似的,面色糟糕到了极点。
闷声笑了起来,言益灵心想道,是啊,贵祥是该这个脸色的。毕竟现在,没人能替他兜底了啊。
言益灵对着王赵氏继续说着,但是她的眼神却紧紧地凝在了贵祥身上。
“但是,你知道你儿子本来不用死么?”
面上的惊恐更甚,贵祥强撑着怒吼道:“你……你住口!”
对贵祥的话充耳不闻,言益灵在王赵氏耳边丢下最为震惊的一句话:“你可以问问贵祥怎么回事。”
“你住口!”
如果说方才言益灵说的话只是让王赵氏心里乱成了一团,那么看到了贵祥的神情,王赵氏心里就多了几分半信半疑。
愣愣地看着贵祥,王赵氏不敢置信地问道:“贵祥,她在说什么……?”
王赵氏的话还没说完,贵祥就像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一般,大喊着朝言益灵扑了过去。
看见了这幅样子的贵祥,言益灵心里痛快极了,她一边闪身躲避,一边嘴上不停道:“我在说,当年,我师君发现了治愈之法后,让他把被咬了的王顺带过来。可是贵祥愣是半点都没跟你们说啊。”
贵祥的神色已经接近癫狂,他的吼声越来越大,似乎企图用这愚蠢的怒吼来阻止言益灵即将到嘴边的话。
一脚踹开了下盘虚浮的贵祥,言益灵笑了起来,笑声清脆,笑容无邪,可嘴边的话却越来越冷。
“因为他害怕,被你们知道当年带着王顺去翻墙,害得王顺被兔子咬了一口的人,就是他啊。”
终于,她的话音在众人耳边落下,而贵祥,也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跌倒在地。
这一摔,似乎摔光了贵祥迄今为止所有的傲气。
他的脸紧紧地埋在地上,身形也一动不动。似乎还像小时候一样,觉得只要躲起来,厄运便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可是怎么不会降临呢,言益灵还有最后一个惊喜要送给他呢。
蹲下了身子,言益灵靠近了贵祥,用极轻极缓的语调对他说:“贵祥,你也别气。”
“虽然你从前总是爱抢我的东西”
“但我现在大了,那些你抢过的,我也都不在意了。”
弯起了嘴角,言益灵将手凑到唇边,作出了一副吊人胃口的样子:“而且,我还要再送你一样东西。”
看着满身狼狈的贵祥,她笑了起来,轻快地说道:“我把你爹还给你。”
听到“你爹”两个字,贵祥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顾不上王赵氏和村民会怎么想了,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思考言益灵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
贵祥这幅一点都没猜到的样子,倒是叫言益灵疑惑了起来,“很难明白么?”
几瞬后,言益灵松开了纠结的眉头,温声对贵祥说:“我的意思是,你那为了替你掩盖错事,害死了我师君的族长爹,现在就在这里啊。”
她先是对着贵祥叹了口气,紧接着,便像要告诉贵祥一般,将眼神似有意无意地落在了祭台下摆放着的木箱中。
那是装祭品的箱子,木箱上刷了黑色涂料,最上头还挂了一串镇邪的铜钱。
在祭神礼当天,那里面装的应该是被他们杀死的黑狗。黑狗的血辟邪,红姑跳的舞镇魂,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都在以祭祀之名,反复折磨着他们心中苏铃的魂魄。
可是这一刻,言益灵的眼神却在告诉他,他爹,仁远村的族长,就在那装模作样的箱子里。
不知是不是要验证贵祥的猜想,那木箱,竟然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发出了几声碰到箱壁的轻响。
“爹……?”
在他迟疑的喊声中,木箱中发出了贵祥熟悉到了骨子里的一声叹气。
“爹——!”
在撕心裂肺的吼声中,贵祥抬起了腿,崩溃地冲向了木箱。
撒开了那把铜钱,贵祥哆嗦着打开了木箱。
木箱开了,可是众人的面上却没有松一口气的表情,反而却露出了和十二年前,看见王顺,看见木叔,看见所有病人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惊恐。
“啊啊啊啊啊——!”
“怪物——!十二年前的怪物——!”
木箱中,确实是贵祥的父亲,但却不是众人心中威严庄重的族长。虽然他嘴里还能发出些微弱的声音,但他那青白面色,和浑浊的眼睛,无一不在说明,族长变成了十二年前和咬人的王顺一模一样的走尸!
而贵祥刚才听到的,也不是他的叹气,而是他费力喘息的“嗬呃”声。
十二年的记忆在这一瞬间重现在了众人眼前,他们已经回想起了那血肉四溅的场景,可贵祥却像把当年的事情忘干净了一般,摇着手固执地解释道:“不是,不是,这,这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