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过青山又相逢(150)
喉咙上出现一道不浅的血线,格桑乌嫌恶地低下头,擦拭起自己手上的指环。
“不安生……那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安生呢?”
木盒带着琉璃盏一起摔落在地,血也源源不断地从伤口处流出,顾不上左护法的命令,那侍从转过头,惊恐万状地朝院门口跑去!
可他刚跑出一步,后面就传来了利爪抓在地上的声音。一声惨叫还未发出,他就被扑上来的衔蝉奴咬断了脖子,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咽气的瞬间,他双目大睁地躺在地上,双手不甘心地抓向了院门外。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十步以外的门边,却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子。
那是从火房回来后低头不语的云照雪。
视线从地上之人移到了格桑乌身上,云照雪的目光里有着平静的审视和思索。
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很明显,她在门口看了很久。
在看了两眼格桑乌手上的指环后,云照雪缓缓地开口问道:“他是”
可还没等她说完,格桑乌便冷笑着接话道:“是死人啊。”
她用四个字堵住了云照雪的话头,云照雪便没有再说话。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沉默后,格桑乌接着嗤笑道:“云大侠以为我是什么人?”
“若是阿曼苏,可能还算得上能替人祈福的巫祝或者司傩。”
“可我,却是个实打实的,魔教妖女啊。”
她的语气很是理所当然,似乎对杀死一个侍从没有任何反应。可是她那颤颤遮住指环的动作,却着实算不上镇静。
倒地之人并不无辜,自己也只是觉得还可以有别的方式来处置这件事。但是转头一想,此处是钰龙神教,并非法度森严之地。若是格桑乌把人放回去,说不定,等那“左护法”回头清算时会惹来更大的祸端。
在这样的地方,法度又怎会有自保重要。
回想着格桑乌方才自贬的话,云照雪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方才她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格桑乌便如此自然地说出这些刺耳的话语。
看着格桑乌偏过去的脸,云照雪想,她就好像在期待着自己的失望和责骂。
云照雪久久未出声,格桑乌于是彻底扭过了头,低声回道:“这血腥气叫人恶心,我进去洗洗。”
她走得慌忙,毫无方才那冷肃的模样。可大概是脚步走得太快没注意到脚下的门槛,所以在进门时向前打了一个趔趄。
而就在她伸手抓向一旁时,云照雪却在身后默默地扶了她一把。
拉住了格桑乌的小臂,云照雪缓声解释道:“我并非责怪。”
虽然格桑乌还是不愿回头看自己,可是似乎能给自己机会说话了。
看着格桑乌僵硬的身形,云照雪平静地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他提起教奴时,你出手杀了他?”
第097章 弱水经年(四)
隔了好一会儿, 格桑乌才闷声接了一句:“云大侠倒是会问。”
小半边脸隐没在木门的,格桑乌的声音又闷又轻,“那你呢?”
“你又是替谁来取药?”
在此之前, 格桑乌从没问过这个问题,可是今天她却格外地想听云照雪说清楚。
绿眸中有暗光掩不住的波澜,格桑乌向前一步, 走到了与云照雪脚尖相抵之处。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得她甚至能闻见,云照雪身上那拒人千里的寒香也融进了些许自己身上那带着暖融的梅花香。
“我嫉妒得很,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云大侠这般冒险?甚至……不惜被我强留此处。”
格桑乌的吐息几乎扑在自己的侧脸, 云照雪只觉得原本止水般的心间却莫名得有些鼓噪, 她既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因格桑乌的靠近而心中不定,又想不通格桑乌究竟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只不过,在格桑乌身上的梅香越来越近时, 云照雪还是抬起了头,没有避讳地回答了她:“是……我的徒儿。”
得到回答后, 格桑乌却皱起眉头追问道:“是男子还是女子,多大的徒儿?”
“她尚未及笄。”
是……女子?
想着云照雪教人习剑的场景,格桑乌的眼尾逐渐露出了笑意,只不过嘴上还在不依不饶地问道:“你的徒儿也像你一样么?”
像自己一样?
是说出身,样貌,还是……心性呢?
只不过既然格桑乌问起,那她便也有些好奇, 自己在格桑乌眼中, 究竟是个什么样。
对上格桑乌含笑的眼睛, 云照雪缓声问:“那在你看来,我是什么样?”
闻言, 格桑乌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心虚地回道:“嗯……目中无人,面覆薄霜,看起来是张薄情脸。”
然而,听完这句话后,云照雪却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面露赧然或者羞恼之色,只是平静地追问了一句:“实际上呢?”
她的追问叫格桑乌愣了一瞬,眼中情绪也复杂了起来。自幼便在魔教摸爬滚打,她早已看尽百态,又怎会看不出云照雪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只不过,在云照雪那平静的目光下,她却不知为何尤其地不想回答。
闷闷的声音从身前传来,云照雪听见格桑乌含糊道:“是我胡诌的,我与云大侠终究不过是几日的相处,又怎知云大侠品性如何。”
格桑乌的话音中,除了不悦,还有些闹脾气般的不舍。听出她话中之意后,云照雪也愣了一愣,两人之间无人出声,屋外一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半晌后,云照雪才轻声回答了格桑乌一开始的问题。
“她不像我。”
她的话音极轻,可是格桑乌却敏锐地从话间捕捉到了云照雪的心意。云照雪并未回避自己的问题,这也许说明,即便只有短短十日的相处,她也愿意告诉自己有关于她的事情。
眸中有浮光闪过,格桑乌追问道:“那像谁?”
思索了几瞬后,也许是为了报复格桑乌方才的避而不谈,云照雪也刻意答非所问了起来:“她是我师姐的女儿,样貌自然更像我师姐。”
在表情凝滞好一会儿后,格桑乌突然轻笑出声,“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自然放松,没有了之前那些调笑的意味,有的只有觉得云照雪有趣之际的心思。
有些不自然地开了口,云照雪问她:“笑什么?”
可格桑乌却不答,一直到最后她笑声停下了,她才擦了擦眼角,对云照雪说了一句:“多谢。”
云照雪素来寡言,不爱在言语上与他人纠缠,可是这已经是她在今日问的第二个什么了,“谢什么?”
看了一眼诚心发问的云照雪,格桑乌十分隐晦地答道:“第一天你闯进来时为什么谢我,我就为什么谢你。”
闻言,云照雪的眼中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日,她闯入这院中,先是将格桑乌误认为阿曼苏,又将白虎认成了狐裘。虽然闹了个乌龙,但现在看来,却也算得上有趣。
看着笑得十分放松的格桑乌,云照雪也带着笑意地转过头,默契地没有再多说话。
……
转眼间,云照雪便在这院中待了九天。九日的同吃同住,衔蝉奴早已把她当做了亲近之人,每日不到辰时便用湿润的鼻子来蹭她的手心,好催她起来给自己喂食。
而云照雪也在这样的日子里,找到了一套自己独有的作息。
每日天亮前,她会照例去霄云神殿和阿曼苏的院外打探消息,而等回去后,便会看到那白虎伸着懒腰从床上跳下来,甩着尾巴来蹭自己。等她梳洗好,喂完老虎,然后把饭菜抬到桌上以后,格桑乌才会舍得出来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