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烟火+番外(162)

作者:常文钟 阅读记录

柴篌登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好想国丈刘庭凑在此帮他,可惜那老东西借口避嫌龙津府罢工事,告病假回家去了,内阁大小事宜现悉数落在二把手刘文襄手中,故凡事牵扯前廷公卿,柴篌每每只觉好生掣肘。

皇帝眼睛渐渐湿润,束手无措地看向大宗伯,不巧大宗伯正在眼观鼻鼻观心,他再看向太上皇王,太上皇王正盯着那只滴血验亲的水晶碗若有所思。

“女兄!”皇帝当着宗亲和公卿的面忽然哇一声哭出来,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皇考陵被破坏,这可该如何是好!”

皇帝嗷的一嗓子哭嚎把柴睢吓个猛激灵,李清赏跟着也被柴睢的反应唬不轻,以为这家伙真被吓到。

不料紧接着,柴睢裳角一提原地跪下,吓得在场所有人跟着扑通扑通跪了个尽,不仅李清赏亦没能幸免,更可怜大宗伯那把老骨头今日里是接二连三硬往地上磕。

此起彼伏的扑通声光是听着就让人觉着膝盖疼,跪完后殿内须臾间静针落可闻,现场最置身事外的李清赏胆子大,暗暗抬起眼睛看柴睢。

此般意外之下,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先给柴睢跪下的柴篌诧异开了口,带着哭腔,话里话外听着像是在怪太上胡搅蛮缠:“女兄这是何意?”

柴睢学不来柴篌那般装着无辜转嫁责任,更无眼泪可掉,心里把生平所有委屈事想个遍也愣没能挤出点哭腔,只好颓然朝滴血的水晶碗一抬手:“此事尚未解决,谁人陵墓被掘谁人尸身被盗,该是与孤毫无关系,皇帝乃一国之君,你不拿主意要来问孤,倘出事,也谁来承担后果,孤么?”

话语露骨,是半点面子不肯留了,柴篌被说得面颊一热,颓然跌坐在地,把拉着他的刘俪吾也带跌。

皇帝不说话,抽噎着低声哭起来,像是被皇王给欺负了。

堂堂皇帝,跟哪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学这般撒泼耍赖?对比看来柴睢耍无赖都耍得那样有水准,刘文襄和大宗伯不忍直视双双别过脸。

大宗伯更是烦燥地抬起手来要去挠头,抬到一半想起今日戴冠,搔不得烦,手又无奈落回去。

没人理会柴篌的天子垂泪,只有刘俪吾在旁更夸张地梨花带雨,边掉泪边劝皇帝,末了冲外面道:“刘次辅你说句公道话罢,你劝劝公家呀!”

刘文襄顶看不惯这位粗鄙浅薄不配母仪天下的皇后,爱搭不理哼了一声,跪着给皇帝拾个礼:“皇帝节哀,还要仰仗您主持大局,大理寺卿王冼扭押犯案贼人在外,不知皇帝可要问询之?”

刘俪吾一下子噎住,她本想让刘文襄劝皇帝节哀,及时给皇帝个台阶下,孰料这老东西开口就催皇帝办事,真真是丝毫不考虑别人感受!

“传首辅入宫,”柴篌涕泪横流着叠声吩咐,像个吃不到糖果的无措稚子,“立马传首辅入宫来!”

马宝楠在旁跪,闻言正欲爬起来去传刘庭凑,被刘文襄开腔打断:“皇帝容禀,刘首辅尚在卧床,恐难即刻奉命而来。”

刘文襄心里清楚,无论今日宫城里闹成甚么样,刘庭凑父子皆不会现身大内。

“那朕该怎么办!”柴篌无助中暴怒大吼,顺带一把甩开扶着他的刘俪吾,“你们一个个都来逼朕,你们君臣商量好了一起来欺负朕!所有人都来欺负我这个外来户,这皇帝位,朕还给你们还不行么!”

“皇帝!”大宗伯黑着脸,不轻不重斥了句,“你在说甚么!”

宗亲们更是大开眼界,乖乖,太上当朝时也没像这样又哭又闹过,皇帝此举有失体统,太有失体统,像市井街头稍有不满便四处发疯的癫公。

思及此,有宗亲交头接耳,皇帝如此狂躁,会否是脑子病了?

月亮门下,被大宗伯斥责后的柴篌改发疯为委屈抽噎:“可是朕该怎么办?皇考陵被掘,太上又惹这般事在身,没有人可以帮朕,朕该怎么办?你们让朕来当皇帝时可没有说当皇帝会这样难,你们骗人……”

宗亲们又瞬间了然,敢情皇帝不是脑子有病,皇帝是能力有限。

毕竟也对,皇帝属于半路出家的二把刀,以前虽是受世家教谕,却本身连个嗣王都不是,各方面本事哪比得及被聘帝和大望四柱教养长大的睢帝,睢帝再不济,治国理政上也挑不出大偏大错来。

宗亲心里清楚,睢帝当朝能力没问题,只是时运不济。

“事多不愁办,”刘文襄四平八稳建议皇帝道:“此刻当尽快处理太敬皇帝骸骨被盗事,皇帝应传诸在事之人入殿应问,而后酌有司查办。”

抽泣的男人仿若离了群的雏鸟,甫得人指点,立马点头如捣蒜,对刘文襄言听计从:“按照刘次辅说的办,正好大宗伯和众宗亲都在,诸位指导朕啊!”

一出出戏在面前轮番出上演,乍看之下皇帝能力不足而对臣公言听计从,若是仔细剖析琢磨,会发现皇帝不过是扮猪吃老虎,他引导着臣公去提出去做对他最有利之事,得了好处则属他,若事情搞砸,他能把责任全部推脱给别人。

歹毒阴险莫过乎此。

·

皇帝要见外臣,自不会披头散发在寝殿,他进去收整仪容,这厢柴睢扶大宗伯转移往宣汨殿正殿。

大宗伯不让柴睢扶,自己拄手杖慢慢走,拉柴睢弯下腰来低语:“皇王究竟作何打算?”

柴睢摆摆手,一副息事宁人模样:“孤来头如何您最清楚,只是孤碍了人家事,总要被人找个由头解决掉,偏偏孤不想死,也不想被囚禁终生。”

说这话时,她看了眼走在大宗伯侧后方的李清赏。

宗亲们一溜乖觉让在两旁等太上和大宗伯先进正殿,故而距离拉开,听不见二人低语,大宗伯道:“当年二十多道核查验证,皇王血统如何老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只是今日能善了?你两位不是寻常人家姐弟,若动刀兵,恐引江山社稷不稳,祸起萧墙,前车之鉴,不可不惕。”

“姑奶奶放心,孤心里有数,”柴睢弯着腰和小老太太说话,认真得好似在商量皇位继承人,“方才在里头说把李清赏添进孤玉牒的事,姑奶奶莫当顽笑听,是认真的。”

说话间来到正殿,马宝楠已飞快安排人摆设好桌椅茶水,大宗伯手拐磕磕她要坐的交椅,停下脚步抬眼看过来:“北山可允?不告而成家是为无后,倘北山已允,老臣绝无异议。”

小老太太掌宗府,一如既往恪守礼制。

“孤日前刚从北山归,母亲不仅同意,还因她将出远门,特意把宝印给了李清赏保管。”柴睢说起这个颇为得瑟,抬手示意随后过来的李清赏去坐大宗伯后面,边继续同大宗伯说话,“回头若是需要北山盖章,您直接差人去梁园就好。”

彼时李清赏正从两把椅子间路过去后面坐,被大宗伯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

她有眼力价,绕过椅子后乖觉给老人家斟茶,说实话,她暂时不明白柴睢为何要此时在大宗伯面前提起她,但柴睢这样做定然有柴睢的道理,最起码方才在内殿时,大宗伯帮柴睢拖延时间,等来了刘文襄。

那厢宗亲们三三两两出来,按规矩礼制分坐正殿两侧,他们交头接耳说话,大宗伯坐在椅子里,同样在和站在她身边的太上言语:“皇王既这样说,老臣心里便也有数了。”

出乎意料,她老人家又半转过身来对身后人说了句:“倘小娘子不嫌弃,回头得空,老身请小娘子吃茶。”

柴睢背着手也抬眼看过来,李清赏倒是不卑不亢,察颜观色间眯起眼睛笑得甜:“老人家请吃茶,小人时时有空的,只是小人粗鄙,倘吃不出您茶水好赖,您不兴怪我。”

她近来闲赋,差事没有着落,可不是时时有空。

大宗伯薄而冰冷的嘴角似有若无勾了勾,起码看起来算是笑了一下,道:“不会怪,北山好茶叶无数,下回你再去,给我带些作赔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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