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烟火+番外(47)

作者:常文钟 阅读记录

宣和牌玩法简单老少皆宜,是年节上亲朋聚首不可或缺之游戏,新前撸起袖往牌桌前一坐,一副要称霸暖厅的模样,被柴睢故意挑衅:“新前,打牌要把眼睛睁开。”

哭肿眼的新前长公主:“……”

合璧不知打哪弄来副精雕细琢的翡翠宣和牌,尤其漂亮,新前简直爱不释手,哗啦啦搓牌声中显得她格外欢快:“还说我呢,你准备好掏空荷包罢!”

游戏使人忘却烦恼之说也许并非空穴来风,柴睢打两轮输两轮,趁下人进来耳语禀报事情而果断起身让位给合璧,自己闻罢事后坐旁边看。

因正好坐在合璧和李清赏之间,柴睢对袖抄手看两家牌,待这轮牌出三圈后,李清赏连碰两回,新前忍不住提醒看牌者:“女兄不准暗暗给清赏喂牌。”

“喂她牌我能赢钱嗷,”柴睢随口应一句,视线仍旧落在李清赏面前牌相上,继续问新前:“要不要见何泰钊?”

何泰钊,新前长公主驸马,新前当年自己挑选的进士夫婿,谦谦君子,满腹经纶,横空出世时曾得过“小赵生”之称,国文馆老学究说此子身上颇有当年赵长源之风,他日入朝必定大有作为,奈何被顶驸马冠生生断官涯。

何泰钊此刻来梁园寻妻。

等李清赏打出张牌,下家新前摸来张新牌插进牌组里,犹豫着究竟要打掉哪个弃子,沉吟道:“约莫是知我来这里,他才赶紧来找,此前我去大内住,十天半个月他都不闻不问,直到二哥主动送我回何家,呸。”

“啊,他为何不去大内找你?”李清赏这凑热闹德行实在出色,谁八卦她都敢聊。

新前打出张牌,哼道:“还不是他拿捏准我不敢同他解婚,他说解婚后不会让我再见孩子,皇帝二哥也只会说些不给我撑腰的话,连何家那老妖婆亦敢作践我,我可是一朝公主,圣太上亲封,我能怕她?”

几句话听得李清赏云里雾里,趁涤尘与合璧先后摸牌出牌,柴睢给她解释道:“昨晚何家婆要新前为公婆守岁达旦,天不亮又要新前去磕头,搓磨人。”

平明时分,新前小女儿被鞭炮声吵醒,哭闹着娘亲不让走,新前喊驸马何泰钊帮忙照看下孩子,何泰钊被吵醒,不耐烦,甩手去了别处,加上何家婆没命地催不停,新前气得抱上孩子就走,至何家大门,何家公婆冲出来抢走孩子,独赶了新前走。

彼时天光未亮,凄风重雪,新前无处可去,至大内,皇帝夫妇因习俗而不让她进宫门,她只好转而来梁园落脚。

“啊,”李清赏轻轻一声叹,转头看柴睢,气愤道:“抢走孩子再赶走孩子娘,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你可别添油加醋了,新前同她公婆关系本就不好。”柴睢伸出食指戳着她脸,让她转回头继续看牌。

涤尘不知第几次留意殿下和李娘子间举止自然的互动,以往不曾注目过的行为此刻看来皆是不同寻常,殿下是何时开始的?涤尘竟没有发现过。

梁园掌事官一颗心始终无法平静。

这厢新前噼里啪啦打牌,噼里啪啦和李清赏说家庭琐事,说到气愤处,手里翡翠牌亦撂得重,好生委屈。

眼看公主眼里又要掉金豆子,李清赏忙打岔着评价道:“你婆母怎么能这样!寻常人家也不这样对儿媳妇呀!这回趁此机会好好同他家把这些烂糟事掰扯掰扯,说不清楚就不回去,她要是再敢到外面胡乱污蔑你,咱就想个办法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委屈得到认同,自己得到支持,新前顿感舒畅,胸口憋痛亦有所缓轻,黏糊道:“清赏清赏,怎么办,我实在是喜欢你。”

彼时轮到李清赏摸牌,她刚从对面涤尘那里摸来张新牌,且听柴睢语慢声低道:“喜欢李清赏嗷,先拿钱来罢。”

只见李清赏把新摸来的牌亮出,面前十几张牌推倒,笑得蛮不好意思:“自摸。”

新前乐呵呵给李清赏递钱,看了眼柴睢道:“这回我当真要和何泰钊解婚,还想把孩子要过来,她才四岁,离不开我。”

“嗯……”柴睢看着李清赏乐呵呵收钱,眼底柔光细碎,“解嘛。”

“啊?”新前反而愣住,停下洗牌动作,“你不,你不再劝劝?”

柴睢同样疑惑:“劝甚么?”

“哎呀,”新前轻声短叹,这是她第一回同女兄提要和何泰钊解婚,没想到女兄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劝和不劝离。

公主双手离开牌桌将身向后靠进椅子里,两行泪不知不觉淌下,人却是在笑着,那些让她变成面目可憎之人的事,此时竟也可以轻描淡写说出:

“我和何泰钊过不到一起,他整日连月不同我说话,气得我同他闹事,我闹,他就道歉,日复一日。我受不了了,说要解婚,便所有人劝我不要冲动。可当我找个平静日子再提解婚,所有人又数落我说‘不好好过日子干嘛要闹事’,女兄,我真好难过,简直快活不下去了,此番若是你也再劝我息事宁人回去认错,我大约……”

大约会选择同归于尽罢。

“可千万别想不开,”李清赏听出新前话外音,认真劝道:“那些不好之人是他们不好,我们为何非要用他们的错来惩罚自己?而且你还是太上梁王女弟,别人敢欺负你,那是他们嫌命长!”

见李清赏态度如此坚定,新前不知为何反而生出几分心虚,弱弱解释道:“女兄和皇帝二哥已过继到圣太上一脉,名义上来说,我,我只是宋地公主,是宗亲,和太上梁王没关系。”

“是这样么?”李清赏疑问须臾,手一挥,毫不在意,“不过那又如何,名义上的事用名义来解决,实际上的事用实际来解决,呐,”

她右手绕过来左边,拍着柴睢胳膊肘给新前看,底气十足道:“这可是柴睢,名义上太上梁王,实际上你女兄,你受委屈来找她撑腰,她便是为你把何泰钊按着揍一顿,我看谁敢说甚么?”

说着转回头问柴睢:“可以揍驸马不?可以罢,揍他个王八蛋,要他尝尝公主娘家人厉害,看他还敢不搭理人。”

“揍人就免了,”柴睢对上李清赏目光,眼睛里满是不知不觉的宠溺,待随后看向新前,眼角笑意仍旧盈盈,“何泰钊此刻在前院厢房等,你若下定决心要解婚,我陪你去同他分说清楚,过完上元去宗府递书走章程,宋王夫妇和皇帝那边,必要时我去说。”

“……”柴睢话罢,新前反而低下头去,没应声,似乎连她自己亦是没能完全反应过来,真,真要解婚么?

犹豫,迟疑,纠结,矛盾。

她和何家母子之间,每一次矛盾是真,每一次委屈是真,每一次的结束想法也是真,现在当真有人撑腰助力解婚,新前又开始摇摆不定。

倘解婚,孩子没了完整家庭该要如何是好?倘再嫁一个男人,情况还不如何家怎么办?

刀子戳不到谁身上谁不知那有多么疼,无论是同何泰钊继续过下去,亦或带着孩子解婚,后续要面对所有问题的是她新前,也只有她新前,是故旁人再如何说如何看,于她而言皆只是个参考。

良久犹豫后,新前摆摆手继续搓牌洗牌,自我麻痹道:“这些事委实甚让人头疼,大过年不给自己找不痛快,咱个继续打牌,何泰钊爱等,那他便好好等着罢。”

翡翠牌哗啦声再度热闹响起,牌桌上热闹依旧,柴睢视线平静地在桌面上转半圈,与李清赏目光相接,双双沉默。

未几,太上近卫侯郅风来在门下禀报出声,柴睢抓起把瓜子起身离开,不知做甚去,总归算是去而不返。

光景飞转,转头到午饭时候。

李昊不待唤而自归中庭东暖厅,出门时干净的小子变成浑身湿漉漉的泥脏娃,新棉袄上不出所料被炮仗爆竹崩烧出数个大小窟窿,李清赏一时不知是该先让他洗漱更衣还是先让他吃饭,末了李昊自己决定先回内宅收拾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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