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烟火+番外(67)

作者:常文钟 阅读记录

事情愈演愈烈,至八月,内阁原本推行的革改被打断,各地民乱奏折如雪花飞入黎泰殿,偏偏遇上天狗食日,几州大吏转达民意请皇帝退位,又在原革改反对派加持下,“禅位以消天谴”的说法甚嚣尘上。

皇帝固然尊贵,民意同样不可强违,“天不与时、地不允利、人不相和”情况下,和光内阁选择暂避锋芒,答应了皇帝顺应民意的暂时退让。

于是乎,八月底,帝睢昭告天地宗庙,宣布禅位。世家推举出帝睢血脉胞弟宋王嫡子柴篌为皇太弟,即刻继位,并于九月初一改元象舞。

“我有个疑问,”听完柴睢所言,李清赏道:“当时中曲山駮神铜矿上,究竟几人遇难?一百?”

比出一根手指的柴睢摇了下头:“年前才调查清楚,当时非是单纯大雨导致泥石滚落,而是矿洞坍塌加上山体滑落,駮神铜矿是湖州大矿,矿山里住矿工及家眷三千六百余众,那一遭,没了千九百二十二人。”

所以朝廷对十几人死难者的抚恤发下去后,遇难者家属们发生了强烈抗议。

“这其实是个意外加阴谋。”柴睢道:“李舍身死,因为调查到了那个意外,我暗中探究的,则是那个阴谋。”

李清赏过于聪明:“意外催生阴谋,阴谋使你禅位,然乎?”

“然也。”

李清赏感觉柴睢没说实话,却也终于把心里所有碎片拼凑起来,激动得拉住柴睢手:“我兄长所调查到的铜走私,是駮神铜矿暴雨中继续下矿做工的原因,矿塌,死了太多人,背后之人不能让事情泄露,于是瞒报,引发民大规模抗议,眼看冲突压不住,有人布下阴谋,制造舆论声势引发民乱,最终逼迫你禅了位!”

一通话说完,李清赏忽感浑身乏力,身体坍缩进交椅里,话语听着亦虚弱:“而这个人,是刘国丈,然乎?”

兄长给的证据里有封他的自述书,里面说他平乱路过彝乡,无意间从百姓口中发现暴乱和朝廷镇压之间存在因果差异,加上他之前丁父忧时发现庆城军中部分产自彝乡的铜所制箭簇有问题,他这才确定駮神铜矿存在官方走私情况。

在感觉到拉着自己的手即将无力滑下去时,柴睢反手拉住它,艰难道:“然也,非也。”

然也,又非也。

一肯一否,李清赏至此终于反应过来这场泼天阴谋的前因后果,继而浑身发冷,手脚冰凉:

“是了,逼你一朝皇帝不得不退位,岂是当时区区一个三品全州知州刘庭凑力所能及,对,还有之前聊天时说过的丹州世家左氏,你禅位之事里他们肯定也有份,当时提起丹州左氏时,你反应便有些不同,我当时就应该想到的,都怪我太笨!”

“不,你已经非常聪明了,”柴睢佩服道:“寻常姑娘家不会如你般反应迅速,感知敏锐,能听我说几句经过就可反推出起因的,基本是随之、和光那些在其位谋其事的专攻之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清赏,你做得很好。”

若是没有足够政治经历和眼界格局,绝然说不出李清赏那番推判之言。

“那,那……”李清赏控制不住地发抖,话音皆颤,“那些藏在暗地里的人,他们为何非要你禅位?”

发抖是短时间内接受过于巨大的震惊消息所致,柴睢开始给李清赏搓手,以促进她体内血液流动,缓解骤然绷紧的身体,道:“咸亨二年,赵阁老正式辞官,和光从内阁代首辅擢为首辅,四年,以和光为首的内阁基本形成,新一轮革改开始推行。”

“革改”二字需要拆开看,“改”是自上而下,“革”是自下而上。自下而上之革推翻的是所有上层力量,自上而下之改,则不如“革”暴力,“改”遇见既得利益集团,难免先在阶级内部发生“革斗”。

柴睢支持和光内阁革改,革改进一步触犯世家利益,而经大望朝发展,“革改图强”成为不可违逆之趋势,甚至深入民心,利益受损的世家深知民之力几何,故不正面阻挠和光内阁革改,而是釜底抽薪,直接换掉和光内阁最有力的支持者柴睢。

所谓如日中天的刘庭凑刘毕沅父子,甚至是高居紫宸御九阙的皇帝柴篌,说到底不过尽是戏台上粉墨披衣的跳梁小丑。

“可是,”李清赏在高频而短促的呼吸中有些头懵问:“刘家为何会觉得杀死我就万事大吉?”

“因为知駮神铜矿坍塌真相的所有人,已经在几年民乱中全部死亡。”

在柴睢给自己搓手搓胳膊下,李清赏感觉冰凉发麻的身体逐渐回起温,她再度拉住柴睢手:“我切实感觉你并没有想要复位,你调查这些事情目的是甚呢,难道仅仅是想知个答案?”

柴睢思量片刻,点头道:“不想复位是真,想要真相大白于天下更是真。”

谁让柴篌那样咄咄逼人呢,而所谓的“想给相父和诸咸亨老臣一个交代”之说,柴睢至此茅塞顿开,这不过太上给自己找的反击皇帝的理由,毕竟那玩意是皇帝。

咸亨八年夏,当柴睢决定趁此机会退位让贤时,她就已经应了相父当年赴玉楼前,一笔一划用尽全力写给她的八字叮嘱。

“天高地阔,吾睢自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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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暖关码字佬什么事,码字佬每天宅家码字做饭欺负小狗,狗毛都被rua秀团了。

30 ☪ 第三十章

◎请客◎

所有人都感觉出来太上梁王变了,但又具体说不上来哪里变了,对此感知最明显的无疑是太上挚友舒照和谢随之。

正月三十一日,天温回暖,近午时暖阳高照,可惜西北风依旧呼啸,吹得人哆嗦,舒照冷哈哈来中庭找柴睢,遇见在中庭书房喝茶的谢随之。

性格咋呼的阿照脱了披风搭在门口,喜滋滋进来道:“于漪白在外头把你一通好找,我一猜就知你只能躲在这里,阿睢呢?我与她约了这里见的。”

向东大窗户前,谢随之坐在懒洋洋的日头光里把面前书翻页,笑腔答道:“大内有皇旨送来,阿睢在前庭,你过来时没遇见她?”

舒照从牛皮挎包里掏出份文书递过来:“我甫从兵部衙门回来,看看罢,兵部要求上御卫更换所有在用咸亨制式兵甲,”他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限期只有一个月。”

每年开春各大卫所备军更换旧损器械甲兵是惯例,今年怎突然要求将咸亨制式全部更换?谢随之一目十行看罢兵部文书,合上放到茶桌边上:“文书里怎没提新旧折算之事。”

新旧折算是更换器械兵甲的基本要求,养军烧钱,大把大把军费扔进军里常常溅不起半个小水花,别因此就以为新旧折算是不起眼的小事,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那些边边角角上抠下来的钱,够给各军多发半个月饷银。

“这事我也纳闷儿,”舒照坐到茶桌对面给自己倒杯热茶,喝了两口驱寒,继续道:“兵部衙门议事时,只有三大营指挥使冯凭问右侍郎吕戚友,兵甲器械新旧折算既无有新指示,则是否要按去年旧例来算。”

谢随之合上面前书:“吕戚友怎么说?”

舒照摆下手:“吕戚友屁都没放,散议后我在兵部打听了一下,吕戚友压根就是当了个传话人,内阁传令兵部尚书任国焘开始今年新旧更换,任国焘把事宜交给吕戚友,吕戚友绝了,直接原话往下传,至于细节问题,全部一问三不知。”

几句话直接给谢随之听笑:“倒是没怎么听过吕戚友的名号,我记得原兵部右侍郎去秋致仕,吏部补吕戚友上位,倒是我疏忽,没上心这位右侍郎究竟甚么来路。”

既能被吏部拔为一部侍郎,能力政绩定然不俗,如何做起了遭人唾弃的“二传手”?

舒照冷笑一声:“还能甚么来路,皇帝嫡系,宋地官员呗,”说着他啧了下嘴,“阿睢当时怎没弄点所谓嫡系亲传之类的动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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