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烟火+番外(9)

作者:常文钟 阅读记录

“谁知呢,我也是头次见那样高的人,或许她家里大人身长罢。”李清赏把批改的学生大字往怀里一颠,趁机挣开了蒲典的挽胳膊,她有些不大习惯这般亲密地和别人肢体接触。

蒲典素爱凑热闹,难得死水无波的生活里见到位陌生人,八卦道:“你房东说话软糯糯,蛮可爱呢。”

李清赏微笑未语,心说那是你没见过君主翻脸,比翻书快。

“夫子好。”有路过学生给二人问好,打断蒲典原本的话题,她应了学生,改口问李清赏道:“你身体彻底好了罢?”

“只是不慎吃冷风,已经痊愈,不会传给人。”李清赏不好意思让人知是痛经请假一日,正好赶上旬休又休息一日,那股劲过去后便不再疼。

“没事就好,”说话间走到夫子们上差的差房,蒲典推门进:“你不在这几日戊班曾芹也没来,听说她爹又闹腾不让她念书,没娘孩子实在可怜。”

戊班曾芹六岁,还没李昊大,也是没娘孩子,她爹嫌曾芹上课耽误给他做饭洗衣,三不五时闹一番不让曾芹上学,回回都是学庠山长童山长去沟通,每次童山长皆是一再退步,曾芹父亲才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让女儿回学庠上课。

其实曾芹不上学庠又如何呢,对谁都造成不了损失,不过是童山长不想放弃孩子。

闹到现在,童山长不仅自掏腰包管了曾芹午饭,还被迫管了曾芹他爹午饭,这回曾父再闹,不知又是在打甚么主意。

对于蒲典的八卦,李清赏笑笑没应声,天下可怜人数不胜数,轮不到她去同情别人。

学庠上课一忙半日。

至中午,下课,李清赏讲一上午话嗓疼,回差房倒热水喝,被从山长室跑过来的蒲典慌张惊急推着进差房。

“咋了?”李清赏倒着水问。

蒲典关紧房门,又趴窗户后透过缝隙往山长室方向看,后怕道:“真是有不要脸的人,曾芹她爹来了,在山长室和山长提条件,”说着转过头来看李清赏,尾音仍旧在发颤,“你知他这回要甚么?”

李清赏倒了热水靠在条桌前慢慢喝:“学费是朝廷免的,束脩他家也不用拿,童山长也管了他们吃饭,他还能有啥要求,总不能想要住学庠罢,我们这几间破屋子他看得上?”

山长那小室窗户还漏风呢。

“不,”蒲典用力干咽一下,放低的话语字字不安,“我去给山长送月报书,听见曾芹父亲说曾芹没娘,提要求让山长从学庠女夫子里给他找个媳妇,我进去后他看了我一眼,吓得我拔腿就跑,亲娘哩,那种人实在太可怕!”

“啊?!”这种要求简直突破人的认知底限,李清赏两手握住水杯:“山长肯定不会答应。”

“当然了!”蒲典平复着依旧不安的呼吸,过来靠到放藤水壶的条桌前紧挨着李清赏,“曾芹爹看我的眼神比坊楼下那些闲汉还让人恶心,以后咱进出真要小心了,听说以前就有下去府县支援的学庠女夫子,被当地人抢走硬娶作媳妇,若实在不行我就让我爹接送我一阵子,真是吓人。”

见李清赏沉默,蒲典想起她是孤身在此的外乡人,建议道:“不然你让你那个房东接送你一阵子?”

李清赏失笑:“她也是女子呀。”

“你房东看起来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蒲典道:“好歹她站那里比曾芹爹高大,能吓唬住坏人就是管用的!”

“我回去和她商量,”李清赏喝了水润嗓子,仿佛并不在意这件事,甜甜笑着,眼睛弯成一条缝,唇红齿白:“我们去吃饭罢,下午还是满满课,得先吃饱。”

蒲典拉着李清赏胳膊一起往外去,嘴里不停说话:“赶紧去给那夫子和列夫子也说一声,让她们小心些,实在太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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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内数县辖,住民百万余,吞吐往来又是数十万巨,地大人多,管理起来各处有各处规矩,连学庠也是。

李昊所在的前街学庠申正下学,李清赏那边申末结束,柴睢上午忙自己的事,下午踩着点先来接李昊,接孩子下学,这于太上而言其实是蛮新鲜的经历。

铜钟声响彻学庠内外,幅巾青袍的大小学生们呼朋引伴下学,李昊甩着他姑姑亲手缝制的装书布包一蹦三跳冲出来。

“姑父!”他比柴睢更先找到对方,兴高采烈出现在柴睢面前,为柴睢的守约而高兴。

只见他把布包带子反挂在脖上,头上幅巾歪着,小胸脯挺老高:“我已经约了段星驰,他答应下学后在那边卖狮子糖的巷口等我。”

“做的好,”柴睢赞他,越过街上乌泱人众眺目搜寻卖狮子糖的巷子口,“我们何时过去?”

“不着急,他估计还没出来,”李昊取下布包,把幅巾彻底蹭掉,“您帮我拿一下书包,我把幅巾戴好。”

柴睢接过那绣着“李昊”二小红字的靛蓝色布包,静静等李昊把幅巾拆开再慢慢戴。

“李昊,”有认识的同龄和他打招呼:“你今日走这样早?”

李昊大声回人家:“啊,对,我姑父来接我回家,就不和你们一起去玩了!”

闻得李昊言姑父,学生们忍着好奇纷纷给柴睢拾礼问好,柴睢很配合地应他们,算是明白李昊为何忽然要重新戴好出来时就歪着的学生幅巾。

等幅巾磨磨蹭蹭重新戴好,李昊也把“我姑父来接我”的好消息给小同窗们嘚瑟个遍,期间柴睢敏锐察觉一道目光隔挺远落在自己和李昊身上,视线反追过去,发现对方是个和李昊差不离大的男孩。

小孩破衣烂衫站在卖糖摊的巷子口,脸上青紫不一。

柴睢问李昊:“你知否‘姑父’是何意?我是女子,你给人说我是你姑父,被人听去笑话你男女不分哩。”

“我当然知姑父是何意,但没办法,谁让姑姑嫁给您了呢。”李昊戴好幅巾背上自己布包,仰起头冲柴睢咧嘴笑,笑得有几分李清赏的甜样,叫人看了生不起气来。

“你姑可没嫁给我,”柴睢笑起来赏他个脑瓜崩儿,“走罢,段星驰已等你有一会儿,跟谁学的拿架子,你道歉还要人家等着你。”

李昊不在乎柴睢对“姑父”身份的否认,他看着街两边琳琅满目的食摊耍货摊,边走边回道:“跟我舅舅学的,每次别人去家里见他,他都要想方设法让人等一会,表哥说,舅舅这样做是为了让人知道他不是轻易能见到的人,表哥还说人要学会摆谱,面子都是自己给的。”

这甚油头滑面的处事准则?柴睢呵呵笑:“那你有没有听见过谁在背后骂你舅舅?”

李昊踮脚把路边货郎挂在扁担头的风车拨转,手脚没片刻消停:“骂,骂得可难听了,有次表哥脚底长鸡眼,我们都觉得那是被别人骂出来的。”

“那你还继续学你舅舅那套处事方法?”柴睢一针见血道:“不怕别人在背后骂你,骂得应验在你姑姑身上?”

刚下学的街上人头攒动,拥挤不堪,正准备手贱去戳人家摊子上瓷不倒翁的李昊停步站着不动了,一个路过的学生撞到他,道了声抱歉迈步而去,李昊仍旧没动。

片刻,他眨眨眼,重新活泛过来,回过头仰脸看柴睢:“这个我真没想到,谢谢姑父提醒,我以后再不会这样,”

然后他在这人来人往的当街上,仰头对着晴天朗空道:“天爷爷,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是世上有报应之罚,你尽管往我李昊身上招呼,莫欺负我姑姑。”

“天爷爷说他知道了,”柴睢从后面夹住小孩仰起的脸,低头与他四目相对:“饿么,我们买几个肉包子吃。”

太上从中午忙到现在,饿了。

“可是我没钱。”李昊被夹脸夹得撅起嘴,这样看还挺可爱。

柴睢推着他往前走,促狭:“你没钱我有,这一声声姑父可不能白叫。”

“那我们买包子能不能给段星驰也买一个?”李昊拽着他姑父袖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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