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烟火+番外(95)

作者:常文钟 阅读记录

五日时间转瞬即逝,皇后西苑设宴日在无法忽视的小紧张中如期而至,让李清赏倍感顺畅的是学庠十旬休假,她和李昊双双不必告假。

早起来不及正经用饭,涤尘合璧发挥她们曾经在大内皇城学来的本事,领着五六人围着李清赏姑侄梳妆打扮,李清赏压在心底里的紧张更被勾起来些。

一位事中庭的圆脸小女官端着褐粉给李清赏上面妆,忍不住把梳妆台旁边的首饰盒看了又看,好奇问:“娘子打哪里得的这个首饰盒?外头各家铺子皆不曾见过此般花图,好生漂亮!”

上完面妆便要上唇脂,没经历过这般场面的李清赏正紧张地往嘴里塞东西吃,闻言抿嘴笑了笑,不好意思答话。

还好合璧言语热闹,给李清赏摆弄着头上装饰,接住话笑腔佯嗔道:“瞎了你眼睛,这是谁的手艺你瞧不出来?”

圆脸小女官再回过头细细找看了几下,“呀!”地叹笑出声:“怪我怪我,瞎了眼,不过是在前面待了两个年头,竟连这都没认出来!”

继而转头对李清赏叹:“李娘子这首饰盒可不就是独一无二么,外头找不见一样的才对着哩。”

李清赏脸上无法做出其他表情,眼睛里依旧浮出微笑回应人家,须臾,低声转问合璧:“盒子不会是柴睢做的罢?”

她怀疑过,但没深究过。

“问的都是新鲜,”说曹操曹操到,早起有事出去的柴睢恰好回来,站在卧屋门口哼哼道:“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屋里婢众无不抿嘴偷笑。

面对太上三不五时的嘴毒讨打,李清赏即便有些羞,也只能表示习惯就好,眼风扫见外屋也进来好几人,手里似乎端着衣物,她问:“你也要出门?”

柴睢已开始更换衣物,调子软糯道:“今日九边调防归来的将领入宫拜天子,朝廷要为他们开太平宴,国之大事,在祭与戎,我再怎么不招人待见,这种场合也得过去露个面。”

李清赏反应很快:“连你都要挪窝出席,那帝后不得双双在场?则西苑宴那边……”

外屋响起柴睢的咯咯笑,因在动来动去穿衣,她带了笑腔的说话声听起来有些不稳:“外臣不奉内廷令,这是接触朝臣最好的机会,内廷不会放过,至于宴请英烈遗属,不过是走走过场,你去之后,吃的开心才是正经道理。”

西苑宴是皇后迫不得已的沽名钓誉之举,只有蒙在鼓里的受邀臣属不知真相,自接到邀请懿旨起,更对君父国母之恩满怀感激。

他们感激朝廷天家没忘他们血亲之人的舍生忘死,而九边将士闻知朝廷如此善待英烈遗孤亲属,则会更加满腔热血激荡,笃定“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之信念。【2】

李清赏没再说话,好像自蒙学时期起,在学庠和家庭双重教谕下接受的那些忠君爱国之教谕,日积月累终于在她心里长成牢不可破的堡垒后,而今被柴睢拿个小榔头轻轻一敲,咔嚓,堡垒及根部往上裂出了条长长缝隙。

她把那些细小的异样感用力捂在心底。

整整折腾整个时辰后,快要不会走路的李清赏缓步轻迈地从卧屋出来,站在架前闲翻书的太上放下了手中古籍,满脸笑意准备开口。

“你别说话——”被李清赏心虚着抢先一步打断,诚然,被她自己掐灭在嘴边的后半句是毫无疑问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大约是这身珠光宝气环佩叮当的行头有甚么神奇力量,向来大喇喇的小娘子伸手制止时不由自主地捏起兰花指,努力俨肃地反把柴睢打量,那神情瞧着似乎还比较满意:“我以为正式场合你会着金冠凤袍。”

未料到太上所着乃蟠螭云纹交领朱袍,戴金色翼善冠,与上元节前夕皇帝篌来梁园所着制式颇为相似。

柴睢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毫不遮掩的欣赏,笑吟吟道:“凤是圣太上图腾,皇后绣袍上亦不可逾制用凤。”

她在心里赞着李清赏,是好看的,橘色宝相花琵琶袖织金交领上衣,下配蓝色缠枝四季花织金裙,妆容完全压得住戴的这副头面,金饰珠宝模样造型并不夸张,放到争奇斗艳的女眷宴上不会过于出尖。

李清赏开口欲言,话到嘴边临时改了说法,略显羞赧道:“别再看我了,仔细迟到,昊儿呢?”

“他已外面等着了。”屋里还有其他人在,柴睢点点头移开视线,对等候在门外的暗卫长郑芮芳道了句:“走罢。”

·

九边将领隔两年一换防,今日边将归朝拜天子事不算小,如火如荼推进的大选亦要暂置一日。

群臣卯初至宫门候,彼时天光尚未亮,数不尽的朱紫乌沙和蟒袍玉带围在紧闭的三洞宫门下窃窃交谈,香灯荧荧,照出千人千面。

候至卯时三刻,远处早市包子铺的头屉包子冒着腾腾热气出锅时,皇城里三响鞭声破开浓稠夜色与宵冷,宫门起钥,文武入中。

皇帝升驾进黎泰殿后,要和文武一起听调防回来的九边将帅进行简短的呈报,听听大家这几年来在边军做了甚么事,立了甚么功劳,同时皇帝要对人家进行封赏,或加官晋爵、或恩赐财帛。

当然,有将领做错事实在要挨叼的,那也是往后推一日再私下处理,照常是内阁下发道钧令,上面加着兵部、吏部等有司大印,把犯过大错之人该怎么罚怎么罚。

此举并非完全因为朝廷仁慈顾及犯错之人的面子,之所以不公开处其过,主要原因是今日皇帝要与文武同去武相祠进香火,事关重大,不可叫任何不利情况打搅。

昔日武相在世时,柴周将帅无论年纪与官阶,出征或归来皆会去见见武相,后来武相星陨,将帅出返自发拜武相祠,至象舞年启,皇帝为表敬顺正统,主动向内阁提出建议,使将领归京时,皇帝率文武拜告武相祠。

待拜罢武相祠,便是回宫在太平殿升太平宴。

苍穹之下,金乌高升,黎泰殿内,朝会正行。

眼看诸将帅述职将毕,面西而坐在班列之首的内阁首辅和光,不动声色看了斜对面陛阶旁候立的面容俊秀的华服太监——司礼监秉笔大太监封宝。

“敌以三五之编袭扰我部,我部本和平为上之念不欲追究,却使敌得寸进尺,屡屡进犯,本部毅然于五月决定反击……”

熊远军前军大将正站在中央,慷慨激昂地描述自己去年如何率兵解决与孤竹国的边境摩擦,七尺汉子中气十足嗓门洪亮,说话抑扬顿挫,金阶上皇帝却听得昏昏欲睡,大殿中文武听得兴致缺缺,封宝不动声色朝偏僻处摆了摆手。

候在暗处听命的小宫人悄无声息出大殿往外传消息,不多时,小宫人带来回应,封宝听后双手叠放在身前,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背上两下一拍有规律地敲了敲。

和光会意,面色不改,心中微焦——太上銮驾仍然未到。

待殿上将领述职罢领到封赏,皇帝便该摆驾武相祠,诸边将跟着出宫前,会要求见见旧主太上皇王,今岁太上在京,无论如何不能不见。

象舞二年夏,部分边将因平乱事调动回京,面圣后提出拜问太上安,闻知太上继闭门不出许久后又独自出门远游,一帮武将不由分说堵了内阁。

“和公不是诺过我们,保证殿下禅位后在汴京富贵安稳吗?此刻殿下人呢?!”祁东军腰杆最粗,质问底气最硬。

“西南虽远,不是耳目闭塞,元年谏事还没得个交代,我们回来一看,格老子哩,殿下不见咯,别个官拉稀摆带也就算喽,首辅公是不是得给我等一个说法!”开山军就跟柴睢亲娘舅般,看不得孩子受半点委屈。

“殿下好说话,但绝非谁都能欺负她嗷,要是谁成心不想让殿下好过,俺鸿蒙爷们儿头一个饶不了他!”鸿蒙军因着郁孤城的关系,对柴睢这个人的偏爱半点不掺假。

上一篇:金枝 下一篇:千千鹊鸽(GL)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