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烟火+番外(98)

作者:常文钟 阅读记录

西苑宴结束在半下午,因不曾和太上提起过如何回去,出宫门路上李清赏牵着李昊打算到能雇车的地方雇辆车,及至走出宫门,抬眼便见熙攘中似乎有数不尽的车马仆从,正踮脚抻首争相从人群中寻找自家主人。

见李清赏心不在焉地停步不前,有人过来问要否稍她一程,她正客套地挂起微笑婉拒,便见梁园的车夫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视线,隔着纷扰人众冲她拾了个礼。

到梁园已是傍晚,李清赏卸掉妆饰从卧房去正厅,走到院里时瞧了眼天色,问在她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只顾着玩耍的李昊:“旬假任务可完成?”

李昊玩着与新朋友交换得来的耍货——一条能拧成各种形状的木蛇,在终于引起姑姑注意后眼皮不抬道:“昨天晚上便已写完,您要检查么?”

赴宴交际费脑子,累人,李清赏掀帘进正厅,本想偷个懒,张了张嘴还是点头道:“你去拿来罢。”

李昊飞快拿来写好的旬假任务进正厅,飞快抬眼扫她姑姑一眼确定姑姑自宴罢便有心事,他坐到对面交椅里低着头问:“姑,姑父——殿下,会赶我们走么?”

“甚么?”李清赏一下没明白李昊何来此疑,反问:“怎么突然有此疑惑?”

“廉大郎是我今天认识的人,他说他今日出门时听见他后爹叮嘱他娘,宴上尽量和你少说话,更不必着急攀附,因为我们不定还能在梁园住多久。”李昊答着,随手把掌心里的湿汗往裤上一抹,出门时穿的那套新衣裳别扭他一整天,这会儿换上自己衣裤后才算舒坦些,“殿下会赶我们走么?之后我们住哪里?”

李清赏沉默片刻,继续检查手里答卷,笑腔反问:“你觉得她会赶我们走么?”

尽管她没意识到提起柴睢时,自己说话带了笑腔。

“我觉得不会,”李昊暗中观察姑姑,答得近乎斩钉截铁,稍有几分沙哑的稚子之言甚至带了漫不经心的理智,“但廉大郎的话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别人的分析和看法,我不能掩耳盗铃骗自己,不过都没关系,姑姑,你们大人有大人的顾虑,要是我们不能再住这里,那就搬走好了,搬去哪里都好。”

想来还是二月柴睢中.毒之后梁园对他们姑侄采取的措施,给小孩造成了深重影响,让他明白那“终有所归”的感受其实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虽小孩从不认为柴睢和他的相处有虚假,但他更明白了平民和贵族之间的云泥别。

“没有的事,”李清赏笑起来,话语温暖而坚定,“我们目前好好住在这里,没有被赶走的威胁。”

李昊抬头看过来,将信将疑,须臾,他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过了会儿,在李清赏勉强把他字体凌乱的答卷看完时,他轻轻唤了声:“姑姑。”

“嗯?”李清赏应着看他。

李昊道:“以后要是再有这种宴会,您能继续带我去么?”

“喜欢吃那种宴席?”

“不是,”李昊抽一下鼻子,低头说话时像是在嗓里含了硬块,“我想听廉大郎他们说的那些东西,他们还说了很多姑——殿下的不好,我很气愤,但还是想知道他们说了甚么,他们说的许多,是我从未听说过。”

那些与他年龄相仿的公子小郎们生活在一个他完全没有接触过见识过的“圈子”,他之所以想要了解,并不是羡慕那个听起来富贵享乐的圈子,而是单纯的想要去认识、去接触。

他不知自己为何想要去了解那种圈子,却然心里有种不受控制的力量,轻轻撞击着他懵懂而迷惘的思想,他想,他应该要了解那个“圈子”。

至于姑姑从西苑回来便装了心事,他猜那心事和“姑父”有关,毕竟宴上那些人十句话八句不离姑姑婚事。

.

晚饭罢亦没等到柴睢归,涤尘今日没跟她家殿下出门,在内院进进出出许多趟,却也没见李清赏向她打听太上踪迹。

涤尘私下感觉有些摸不透这位李娘子,她并非要胡乱揣摩主人家的事,惟是担心自家殿下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她家殿下深情,偏偏人都说情深不寿,她总怕殿下像林相那般早早……而李娘子,李娘子对殿下似乎没有感觉,以至于今之视昔,李娘子当时以身试毒之迹,反而更单纯像是为摆脱嫌疑。

涤尘自幼跟在柴睢身边,从大望东宫到咸亨君主再到如今的象舞太上,她见过足够多形形色色的人,很有些琢磨人的本事在身上,可此时,她有些看不明白李娘子对她家殿下的态度,就像她想不通自己是如何同郑芮芳那个固执的家伙纠缠不清的……

深夜,李清赏从睡梦中被窸窣声吵醒,摸索着点亮床头瑞金青铜灯盏,昏暗中看见柴睢坐在南窗前的罗汉塌上。

“抱歉,把你吵醒。”柴睢像是洗漱过了,发未簪,松松束在身后,灯光中隐约可见脸上有些泛红。

特别是那双湿润的眼睛有些迷蒙,如同是脸颊上的烧热蒸腾了眼眶里的湿润,在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升起朦胧雾气。

“你吃酒啦,”李清赏掀被子穿鞋,边问:“喝水么?”

今日大内见九边将领,宴间吃不少酒,柴睢坐在罗汉塌上,一手搭在榻几上,另只手摆了下,声音软糯:“不用忙活,醒酒汤甚么的,该用的皆已用过,我毕竟这么大个人,知道为自己负责,不用别个操心。”

太上半低着头,说话像撒娇,自觉而乖巧,与那六尺余的颀长身量形成反差,让人有种想捧住她脸揉捏的冲动。

李清赏已穿好鞋,望着半边身子照在微弱灯光里的人问:“怎么不过来睡觉?”

柴睢没有立即回答,重重捏了把眉心,片刻才语慢声低地应:“吃了酒,不敢挨你太近,怕,怕……”

怕甚么?她没说,只是摇头笑了笑。

没说完的话与别有深意的笑容不容人忽视,李清赏懂那未竟之言,顿了顿,问:“你睡榻?我帮你搬开榻几。”

说着起身过来。

“哎,你……”柴睢似乎想阻止,然而没来得及,手空摆了两下,无可奈何的样子,撤开身子看榻几被搬走。

李清赏又抱被子枕头过来,织锦缎面被扔榻上,枕头顺手拍进柴睢怀里,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让一让,被子铺铺。”

“不铺了,不铺。”柴睢放下枕头伸手拉住了李清赏手腕,把人往跟前拉的同时,眼睛自下而上看过来,“李清赏。”

“……是。”夜太静,听得清楚答应声尾调隐隐发颤,听得清楚自己腔子里一颗心扑通扑通跳。

夜微冷,柴睢掌心炽热,隔着薄薄的寝衣袖口握住她手腕时,那无法忽视的温度沿着肌肤腠理飞快向四肢百骸传去,烫得她手腕上灼感蔓延,心头微颤。

二人离得近,李清赏抬眸便对上那双蒙了层水雾的清澈眼睛,短暂的无言之中,她咽了咽发干的喉。

柴睢却只是轻声问:“今日西苑宴,吃得可好?”

“嗯……”李清赏略感慌张地别开眼去,动了动被抓住的手腕,想挣脱,“昊儿说以后要是有这种宴席,他还想去。”

她两个一站一坐,又挨得如此近,怕是柴睢再把她往前拉拉,她就要坐到柴睢腿上去了。

思及此,目光无意识扫向太上梁王的腿。

“其实我身上也没有恁多诡谲牵扯,”柴睢感受到挣扎,轻轻放开手,搓了两下发热的脸颊,“你不用避我如蛇蝎,亦无需处处小心谨慎。”

李清赏后退半步,心虚地笑笑:“我哪有避你,小心谨慎又是从何说起,你别是吃醉了酒,在这里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加无理取闹。

“之前总以为你拒绝我是因为我们身份悬殊,”柴睢不理会李清赏的话,兀自软糯道:“今日才忽然明白过来,是当时那些隐晦的话语,在光天化日下摊开得过于轻易,让你感到不踏实,觉得我只是一时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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