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湫几人笑着谢过黄奶奶的好意后，便正式造访黄家。原本就不大的小屋，在四个人都进去后显得更加狭小。

黄玥已经在桌上倒好了几杯水，黄理也被哄着把作业带到了一边蹲在一个小板凳上写。

黄玥引着几人在桌边坐下，模式化地开口：“家里条件有限，几位将就一下。”

比起黄玥的冷静自持，纪湫倒显得有些手脚无措，回答说：“哪有，是我们打扰了。”

从没见过纪湫这样的三个人都意外地看着她。

而在黄玥的印象中，纪湫一直都是自信高傲的模样，从没想过她也会这么拘谨。不知怎么的，一时竟有些想笑。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纪湫有些不好意思地扣着桌上的杯子，说：“我按着毕业时你给我的同学录里的地址找过来的。”

这下倒是黄玥感到意外了，她没想到纪湫居然还留着她那廉价的毕业礼物。

“……”

一时间，两人又是沉默，明明两人都是满腹思绪，可是话到嘴边就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夏枫接受不了纪湫如此磨磨唧唧，清了清嗓，打破满室的寂静。

“那个，黄玥同学，你好，我是夏枫。我想我们的来意，你应该也知道，所以可不可以跟我们谈一谈网上关于‘抄袭’的事？”

尽管夏枫尽力斟酌着语气，显得和气，但奈何话语本身的内容怎么也委婉不起来。

就连一向直来直去的纪湫都觉得现在贸然说这件事会不太好，忍不住想为黄玥找补几句。

可没想到，黄玥只是低头想了一会儿，就眼神坚定地抬起头来，直面对方四人的“审问”。

“关于网上的事，我很抱歉，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原本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这件事的纪湫，见黄玥直言不讳地谈论起来，暗暗地松了口气，逐渐找回原本的状态。

“能跟我们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黄玥思考了一下，似乎是在想怎么措辞：“你还记得上高中时，一直跟你关系不好的吴庆明吗？”

纪湫听见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皱眉回忆，却实在想不起来是谁：“我认识他吗？”

黄玥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无奈地抚了抚额头：“虽然知道你当时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但也不至于把他忘得这么干净吧。他可是一直把你当作他的假想敌啊，吴庆明要是知道你现在压根不知道他这个人，他不得气死。”

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夏枫三人好像意外知道了什么黑历史，纷纷八卦地看着纪湫。

而被掀了老底的纪湫也有些挂不住脸，小声嗫嚅道：“原来当时你是这么看我的啊？”

黄玥无奈耸肩，为自己的清白辩解：“不是我，这是大家公认的好吗？不然当初我给你的那本同学录上，为什么只有几个人的留言？”

见纪湫一副吃瘪的样子，夏枫跟着打趣道：“哟，我还以为当时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的脾气就够差的了，没想到还有更差的时候啊？”

纪湫被昔日旧友和现任队友轮着“指责”，一时懊恼，赶紧拨回话题：“说正事呢，怎么说其他的了？”

黄玥知道纪湫见不得自己被人取笑，于是见好就收，接着说：“前段时间，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要向我购买那首曲子的版权。而我……因为当时家里出了点事，急需用钱，于是我就跟他签了合同把曲子卖给了他，却没想到他竟拿来在网上大肆宣扬污蔑你抄袭。”

原本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变得严肃正经起来。

夏枫一脸凝重地开口：“那你为什么不作为原作者出来说明呢？”

黄玥摇摇头，说：“我不能。当我看到网上一片骂声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吴庆明，质问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却说，按照合同我不能过问曲子的具体用途及后续情况，也不能公开说明内情，否则就算违约，需要赔偿违约金。后来我又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合同，里面确实有这一项，而我没有钱能赔给他。”

黄玥越说越是懊恼自己，当时签合同时，怎么就那么不小心，不能再仔细多看几眼呢？

几人听着事情的经过，一时也都犯了难。她们作为艺人虽然也会签约合同，但要处理合同方面的事也确实是门外汉。

唯一在合同上稍微有些话语权的纪湫问道：“那份合同还在吗？方便给我们看看吗？”

黄玥点点头，十分配合地从里屋拿出一份文件，而这个过程可能只过了一分钟不到，像是一早就拿了出来做好了准备。

纪湫接过文件翻了翻，另外三人也围在旁边观看。在黄玥的提示下，着重看了售后处理的部分，正如黄玥所言，分散在各条款之中，而且字号比起合同正文要小一些，像黄玥这样没有经验的人确实很难发现其中的陷阱。

纪湫将合同摊开在桌面上，看着黄玥，说：“我可能需要把你这份合同带回去找专业人士看看，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黄玥有些惊讶：“合同可以带走，但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她看了看陪伴在纪湫身边的几人，心里落寞地补充着，你已经有了新的伙伴，而我离不开这里。

纪湫点点头，在问出这一句时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她还是想从对方的嘴里听到回复。

之后的交流简单、直接、顺利，但也仅限于公事公办的对话，没有任何旧情复燃或是重新结交的苗头。

再之后，在黄奶奶热情好客地挽留下，夏枫四人留了下来，跟黄家祖孙三人共进晚餐。

房间很小，桌子也不大，一群人挤在一起，倒也有点市井生活的热闹接地气。饭菜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些家常，但胜在主人家的实诚，黄奶奶真的给她们准备了一大盘子的肉条，还全是瘦肉。说是肉条，其实本来应该是肉丝，但奈何黄奶奶眼睛不利索，刀也快不起来了，愣是把丝给切成了宽条。

饭后，又在黄奶奶不舍地邀请她们下次再来的念叨中，几人道谢离开。而黄玥则被黄奶奶委派来送送她们，说是楼栋间道路昏暗不好走，怕她们迷路。

其实黄玥也是今天才是认识这几人，印象……也不是那么得好，毕竟一开始大家都还有点像是对立的关系，所以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尴尬蔓延全身上下。

夏枫注意到黄玥的不自在，跟同样意识到的林飞飞和肖苒一对视一眼，便默契地不做声色地往前走去。独留纪湫和黄玥两人在后面。

见自己被队友抛弃，纪湫有心出声挽留，但又顾虑到黄玥还在，一时也挺茫然。

“那个……”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你有新朋友了，挺好的。”

“啊……啊？”纪湫没想到黄玥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她看了看走在前面看似没心没肺，但一直悠着脚步等她们的三个人，笑了笑，“她们是挺好的。”

黄玥想起刚才晚饭的空隙间，夏枫单独对她说的话，说：“现在想来，自己当时在给你的同学录上留的言挺没有自知之明的。”

当时高中毕业，尽管她跟纪湫的这段友谊临到分别时的结局不太好，但黄玥为了纪念，还是为纪湫准备了毕业礼物。她知道纪湫家很有钱，纪湫从不缺什么，而她也没有什么钱能买得起昂贵的礼物，思来想去还是准备了一个老套的同学录。这本同学录，是她替纪湫去找老师和纪湫为数不多的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同学写的，最后她才在里面留下了自己的信息和祝福——很高兴与你同行一段，希望你的以后会有更多的朋友、更好的前程。

现在想起当时写的内容，黄玥只想自嘲，凭纪湫的家世和能力，她什么不会有？哪还用得着她的祝福？

纪湫也想起了那本同学录里的字词，她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黄玥，认真地说：“哪里，或许正是拖了你的祝福，我才能认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