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楚离歌很想抱住荆颜, 去缓解自己双脚的微颤。可梦里的她始终站着没有动, 就这么看着荆颜，而后缓缓说了一句：“我怕黑。”

她怕黑，怕空无一人的黑, 怕无边无际的黑, 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黑。

楚离歌没来得及看荆颜的眼神, 便已经从梦境里出去了。

心脏处的一阵剧痛让她从梦里醒了过来，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就像一个缺水的鱼。那一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在海底，灵力紊乱的瞬间，隔水术便被破了。

她以为自己会被海水冲蚀的时候，却有一道暖暖的灵力把自己护着，自己大口大口的呼吸也没有吸入海水。

她转头看向荆颜，那人正朝着自己伸出一臂，灵力便是从她那里渡过来的。楚离歌马上转过头去，抹去自己额上的冷汗，然后重新筑起隔水术，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

“谢谢。”

楚离歌虚虚地靠在木柱子上，手脚有些发软，骄傲的人如今却是一眼都不敢看荆颜。

“你经常梦魇？”

荆颜还是问了出口，她跟楚离歌相处的时间不长，她也就在自己面前休息过三次，可三次她都梦魇了。能让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露出一副脆弱害怕的模样，那梦魇绝对不简单。

“不是梦魇。”

楚离歌想起了幻女说的‘半梦’，她那些梦不是什么梦魇，而是半梦，是记忆。

她不记得自己拥有过这些记忆，甚至是与荆颜有关的记忆。

“我们是第一次来这秘境，对么？”

荆颜听楚离歌这么问，便是愣了楞，似乎好奇她为何会有这么一问。可愣神片刻后，荆颜的眸光沉了沉，道：“嗯，第一次。”

楚离歌轻笑一声，忽然笑自己傻，傻得去问一个自己都知道的问题。她虽然记不住那些无名小辈的名字，不过去秘境这么重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那不只是雕刻，有一只六翼飞虎残魄被封印在宝库大门上。”

楚离歌指着宝库的大门说了一句。如果梦里那些真的是她的记忆，那么那便真的有一只六翼飞虎残魄封印在大门上，随时撕咬入侵者。

荆颜沉默了半晌，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我的梦告诉我的。”

楚离歌随意回应了一句，虽然是事实，可她想荆颜是不会明白，梦是如何告诉她的。

本以为荆颜还会问一问，可她只是安静地站了起来，朝着宝库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问，好像就这么相信了楚离歌说的话。

“那便去看看吧。”

荆颜明白，若楚离歌说的是真的，那么说明操纵这一切的是人，而非异兽。她忽然想起了那画卷里那个戴着高帽的人，那邪祟之气溢满了画卷，荆颜看着便觉一阵厌恶。

荆颜率先走了出去，此时楚离歌才缓缓站起来，她柔柔道：“天元神君，我没力气，你就不扶扶我吗？”

楚离歌身躯歪歪斜斜地靠在木柱子上，一脸柔弱，还伸出一手，想让荆颜过来扶扶她。荆颜知道楚离歌多半是装的，可她想了想，不过是顺手扶一扶，又有何不可？

想罢，荆颜上前几步，却没有搭上楚离歌伸出的手，只是从后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把握着合适的距离和分寸。

“走吧。”

楚离歌努了努嘴，觉得荆颜温柔是温柔，就是分寸感太多了点，她倒是不介意荆颜对自己再过分一点。

荆颜就扶着楚离歌走了一段路，楚离歌很快就不装了，赤足踏出楼宇，直直往那宝库走去。那个守门灵已经不在了，那画卷也不知被流动的海水冲到了哪里。

“若是要引出那六翼飞虎，我想，还得把那守门灵解决了。”

两道防御，可见布阵之人有多么谨慎。

楚离歌本来不想用的，可为了印证自己心中所想，她还是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麻色的小布袋。

荆颜垂眸看着那麻色的小布袋，隐隐已经嗅到了迷途花的香味，浓重地一股股散发出来。

迷途花粉？

“等不及找洛飞书了，只能先自己来了。”

楚离歌把小布袋捧在掌心上，打开系绳后，便往里头抓了抓。她抓住了一大把迷途花粉，然后用灵力裹起，红袖一挥，把它们准确地撒到了宝库门前，不让海水冲刷。

宝蓝色的迷途花粉落到大门前，很快便能看见那大门旁边的墙壁又开始扭曲，虎头人身的守门灵从扭曲的空间里踏出来。楚离歌双手结印，那洒落的宝蓝色花粉便如遇风般飞起，快速地聚在一起，绽放出淡蓝色的光芒，凝成一个人形。

幻神术！

荆颜转头看向楚离歌，再看她那修长的手指接连结出复杂的手印，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想不到她连洛飞书的幻神术也学会了。洛飞书被称为离境尊主，硬实力自然没有楚离歌厉害，可他那千变万化的幻神术能够让人死在幻境中都不得而知。

离境，离的便是实境，入了虚神境。

甚至有传言，洛飞书的本体其实是在他制造的虚神境中，因此他是无法轻易被消灭的。

荆颜收回眼神，凝神看着眼前那凝聚成人形的蓝色迷途花粉，屏住呼吸等待楚离歌的下一步。那守门灵举起长矛就要往那蓝色人形刺去，楚离歌便马上换了一个手印，那人形化作了蛇顺着长矛缠上守门灵。

这一次，攻击不再穿透那守门灵，而是实实在在地缠在了它身上，顺着长矛，手臂，然后缠上了他的脖子。

“幻神术攻击果然对它有效！”

楚离歌兴奋地笑了笑，就连荆颜都能感受到她骨子里沸腾的热血，那是击败对手时的兴奋与快乐。

楚离歌又结了另一个手印，只见那蓝色的蛇形紧紧缠住守门灵的脖子。守门灵抛下长矛，想要用手胡乱地抓住那蓝色蛇形，却怎么都无法解开缠在它脖子上的束缚。

“破！”

楚离歌大喝一声，那蓝色蛇形奋力一扯，守门灵的虎头咔嚓一声地断裂，然后掉在了地上。随后，蓝光散去，那守门灵的身躯也直直倒了下去，没了声息。

楚离歌笑了笑，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第一次使出的幻神术。荆颜却依旧凝神看向那守门灵，只见那守门灵褪去一身灰黑色的皮肤和虎头，竟是化作普通人的模样，恢复原来的模样。

荆颜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她看着那人的双眼，那眼中的恐惧与害怕，直到他化作灰烬，尽数没入那无尽的海水之中。

“果然是凡人所化。”

楚离歌啧了一声，倒也不是很意外。不过，当她看到荆颜阴沉的神色时，不禁愣了楞，而后笑道：“天元神君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守门灵和那些鱼群都是奴隶。”

“杀了它们等同于杀了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人，这也是一个陷阱啊。”

楚离歌朝着荆颜走近几步，迎着荆颜疑惑的目光，她伸手放在了荆颜的左肩上：“为的，就是让你们这些心存良善之人难受，乱你心神。”

楚离歌的话说得无情，听着刺耳，可荆颜明白楚离歌的意思。

她是在警醒自己，莫要被这陷阱绑架了情绪，可又谈何容易？他们明明也是活生生的人啊，却因为某个人的野心人化作食人的鱼，守门的灵，他们当真该死么？

楚离歌的手就放在荆颜的左肩上，掌心能稍稍感受到荆颜的心跳声，好像想借此感受她的情绪。

荆颜伸手抓住楚离歌的手腕，把她的手移开：“还要继续证实你说的么？”

“当然。”

楚离歌转过身，看向那扇大门，那只六翼飞虎雕刻得栩栩如生，即便不靠近，便能感觉到它似乎准备跳出来一样。忽而，楚离歌感觉到门前的画面一阵扭曲，她听到了声音，可是却听不清楚那声音在说什么。

她步步靠近，便看见一只毛色银白的爪子从那扭曲的空间踏出，那爪子尖锐锋利，好像只消一掌就能把人撕碎。那声音还在持续，好像是在让楚离歌走过去，好像要跟楚离歌说一个秘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