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任平生(11)

白发老者翻了个白眼:“你做出这么个怪样子干什么?我又不是你那圣上!”唐括铉不爱说话,完颜璟以其沉稳,愈发信重。他这沉稳一半本性,另一半全是被这师父给噎出来的。默默地听白发老者问他:“很忙?”

“是有些忙,弟子一定多多抽空……”

老者却不领情:“你抽不抽空、练不练功,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一乌犀带尚且如此,小王爷玉带金冠,会比你闲?”

唐括铉被噎了三十年,不曾学会师父的尖刻,居然还很讲道理地认为师父讲得对,白发老者选徒弟的眼光倒是不坏。老者讲话不留情面,又隐居,久而久之,原本来看他的人渐渐绝迹,只剩这一个徒弟,舍不得将这唯一的受气包给气跑了,又放软了口气:“你可真是操心的命!我师父教我武功的时候,自家还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学武好是不好呢,你倒好,想起师门传承起来了。”

唐括铉生性认真,因机缘巧合拜了这位师父,又为家族出仕,肩挑两担,从不叫苦。以为师父嫉世愤俗,必有伤感之事,也想为师父争脸,光大本派来着,不料良质美材近在眼前,师父还是不动心,不由大急:“师父!这、这……是小王爷自家要学,他不喜欢王爷给找的师父,元妃娘娘央了圣上,圣上点了徒儿的。王爷和小王爷待徒儿很是有礼,是认真的样子。”又极力将赵王之礼贤下士,小王爷之认真求学描绘一番。

“有你说得那么好么?不亲眼看到,我是不会信的。”

能否将小王爷带来,唐括铉心里也没有成算,只得含糊地道:“徒儿亲眼所见的。”老人冷笑道:“怕是你自作主张的吧?这些贵人,有忙不完的事儿,修习兵事么,自有旁人教他,哪有功夫与你歪缠?”唐括铉被师父说中,一脸苦样:“师父。”

“做什么事不要花功夫的?用心练功,旁的事就要耽误了。你问问小王爷乐意不乐意?”

唐括铉竟不能答,吱唔不语。老者忽然抻腰道:“哎呀,人呢?”

“徒儿在。”

老者哼道:“哪个问你来?我问小王爷。”

唐括铉又是惊喜又是疑惑:“师父不是说小王爷没功夫学武功的吗?”

老者点头,语气里似是欢喜不尽:“是呀,就是他没功夫学,我才要教他。爱学不学,不学便罢,多好。哪像你,整日里不是光耀门楣、不坠了祖先名望,就是光大师门、扬名江湖。无趣得很!这小王爷要是不愿意学、学不好,那才有意思呢。”

唐括铉目瞪口呆,耳听得老者大喝:“还不去请这小王爷来?”

唐括铉呆呆地道:“是是,徒、徒儿这便去……”心中大苦:设若请不来,又当如何是好?他却不知,完颜康正需要散一散心。

却说,唐括铉回去拜见师父,完颜洪烈许诺告诉完颜康一切真相。完颜康心中惴惴,饭也少吃了几碗,到得晚间,豁然开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时不说开了,难道真要等十年后装无辜不成?我又不是真的六岁!

第二日,完颜洪烈命随从远远跟着,与他并辔缓行,一面提鞭指点各处事迹。完颜康听得漫不经心,直到城郊草木繁茂之处,完颜洪烈往完颜康脸上一看,越看越觉得这眉眼像自己。叹道:“康儿,你跟爹怄了多久的气啦?”不等完颜康回答,自家说,“足有两个月零三天啦。”

完颜康喉咙发紧,干巴巴地道:“这可不是我想知道的。”完颜洪烈拢马靠近他,轻声道:“杨铁心,是你妈的前夫。”完颜康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惊讶地看着他。完颜洪烈斟酌着,尽量用孩童能听得懂的语言解释道:“嗯,就是以前的丈夫,他,唉,害得你妈吃了不少苦。”

这一点完颜康十分赞同,看一眼完颜洪烈,心道,你也害她不浅。

完颜洪烈续道:“那一年,我奉命往南朝催岁贡,遇到了盗匪,受了重伤,是你妈救了我。我回到中都,很想报答她,便派人去查访,你猜,查到了什么?”

完颜康也很好奇,他究竟要怎么把这故事编下去,问道:“什么?”

“唉,杨铁心真不是个好人!”完颜洪烈的声音突然义愤了起来,“他是个贼人!助江洋大盗击杀官兵、掩埋尸体!追捕他同伙的官兵死了十几个,官府正严加追查呢!若被查到了,他自然是斩首的罪,你妈是犯人家眷,可就大大地不妙了。你妈救过我的命,我怎能让她受苦?当然要救她出狼窝!我一面使人首告,又怕你妈吃亏,亲自南下,将她接了来。你知道我见到你妈的时候,她是怎么样么?杨铁心自己不见了,将你妈一个弱女子扔在了冰天雪地里!再晚片刻,你妈就要冻死啦!这样的人,也配做人丈夫、让妻儿爱敬吗?你外公婆外婆听说女婿是强盗,惊惧而死。没奈何我将你妈接到了大金国,照料她起居,后来她便嫁了我、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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