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梦(403)
罗颂有问必答,但答得标准又客套,每一句话背后都带着明晃晃的拒绝意味。
陈伟东没辙了,硬着头皮又聊了几句,最后还是弃械投降,只反复叮嘱她不要把这事放心上。
罗颂抿着唇,点点头应好。
陈伟东走后,罗颂良久未动,随后忽然卸了力气,整个人往沙发背上一靠,没了骨头一样窝进去。
她闭上眼,当事人的怒火滔天,法官的烦躁不语与主任的摇头叹气却自动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回放。
她觉得耳中又响起了某种嗡鸣声,一颗心在胸膛里剧烈跳动,撞得发疼。
垂在座面上的那只手,细看能瞧出微微震颤的幅度。
罗颂终于前所未有地确定,自己出了问题。
因为,那短信并没躺在垃圾信箱里,分明是被她点开过随后又遗忘了的。
第210章 罗颂与抑郁
当晚, 罗颂难得地没有加班,到点就拎包走人。
回到家,简单吃了点东西, 她开始搞卫生。
从前杨梦一跟她说自己喜欢做家务,因为打理的过程也在打理自己。
罗颂细致地、里里外外地清理遍家中的每一个角落, 耐心地将东西挪开后擦拭根本没落灰的台面, 再将物件摆回原位, 就连阳台那盆多肉土里长出的细碎杂草都一根根掐掉。
她面无表情,只垂目专心做着手中的事。
等她脱下手套, 打包好垃圾扔掉后, 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十点。
房子一尘不染, 空荡与寂寥无处遁形,连带着她的困惑也明晃晃悬于室内。
罗颂站在门口,盯着这一切,好一会儿后, 才进屋,拿上衣服进了浴室。
从浴室里出来时, 她的头发仍滴着水, 她并不在乎,只随意地在肩上搭条浴巾,就走到了桌子前坐下。
她抽出一张白纸,平摊在桌上,执笔写字。
不一会儿,那纸上的空白就被填了三分之二, 但罗颂仍继续写着, 只是笔速越发急促,字迹也逐渐凌乱, 而她的耳朵里又响起蜂鸣声了。
但她习以为常,没有为此停顿哪怕一秒,只不竭地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着。
她将这段时间以来或大或小的变化与异样,一条条列出。
过于怪异的、应当予以警觉的,她都在前边标上三角符号,可停笔时,十数行文字里,一半以上都带着标记。
罗颂抿着唇,目光犀利,像在分析什么复杂案件一样一字一字逐行看去。
片刻后,她掀开笔记本的屏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在一次次按下回车键后弹出的海量信息中细致翻寻。
忽地,她拿起桌角处的烟盒,推出一根烟,塞到口中,用牙齿咬破爆珠后点燃,随后熟练地吞吐烟雾。
尼古丁并没能让她紧绷的心情松动半分,隔着烟障,罗颂始终盯着屏幕。
烟夹在她左手指间,而右手则不时滑动鼠标,点开又关闭的网页在她脸上映出跳跃的幽幽荧光。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停下动作,整个人却又不再动了,只沉默地阖上眼。
她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尽了,烟灰弯曲成条状,倔强地滞留在烟头之上。
可一眨眼,那烟灰还是掉在了桌面上。
屋内无风,震落它的是罗颂左手不期而至的阵阵颤抖。
这晚的最后,写满字的白纸被揉成团,丢弃在垃圾桶里,桌上突兀的烟灰也被抹净,笔记本被严丝合缝地关起。
空气中的烟雾散尽,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里,罗颂的生活好像恢复了正常。
她仍然将大把的时间奉献给工作,仿佛扎根在律所里,不到夜深人静都不会离开。
曾经的乌龙渐渐不被提起,她也没有再犯过错误,每份文件都会在提交前反复核对,每次客户会面她都笑脸相迎,每场庭审她都提前一小时到场。
她每天都反复查看邮箱、短信箱、法院的新消息和通话记录。
楼道里也再不会频繁地出现她的身影,她每天喝的咖啡数量也回落成两杯。
三餐永远按时点好,就算没有胃口,她也会在它们即将凉透前匆匆扒几口。
夜里,她也再不会伏在桌前加班,更不会静立于阳台抽烟,即便无法入睡,她也将自己埋在被窝中,埋在一室阒寂与黑暗里,有时,也埋在一段录音里。
她依旧礼貌有余、亲昵不足地与同事相处,同事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这位年轻有为的律师。
罗颂像一列绝不晚点的列车,遵照时间表在该停靠的站点停下,又在不多不少的一百二十秒后重新发动。
所有异样被隐匿,她是一把上好了弦的完美弓箭。
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不寻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