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118)
魏国公笑了一声,说道:“不如直接开诚布公算了,你看看这格局,还不明显么?就说,是从文渊阁还是从你们这些拉帮结派的文人里出不就得了。”
刘衡抬手,“欸”了一声:“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若论拉帮结派,我们的渊源可不及你们,这么多世家,这么多姓氏,哪一个不是横亘百年?”
齐宴道:“你们只会谈玄论道,这么多年这臭毛病一点没改,派你们去赈灾,你们懂什么,连钱都数不清!”
魏家门客祸水东引,道:“其实根本不必说,我们都争不过文渊阁。不论是大内,还是监察,抑或是三省六部,都有她们的人在,何况成玉殿下心向着谁,难道大家心里没数吗?”
萧冉和江清漪坐在一块,后者一言不发,萧冉只能自己顶上。
“有话不好好说,偏要放这没滋味的屁。”她虽然嘴里不干不净,但脸还是笑得像朵花,使人有火发不出来,“一个门客,主人还没发话,你倒在这大放厥词,怎么,难道是尚书大人自己没的说,才派这个小喽啰来叫嚣。还有,什么叫做‘都有我们的人’,陛下虽身体孱弱,可大梁还是陛下的大梁,这一点你们魏家不是成天挂在嘴边吗,怎么这个时候忘了?成玉殿下和陛下是血亲,她的心自然是向着天下的,若她也像某些人一样只顾填满自己的钱袋,只怕如今大梁的基业都给掏空了,大家还能坐在这吵架?”
那门客满脸通红,又不能辱骂朝廷大员,只得愤而坐下。
接着,观鹤阁这清雅之地就吵得一团污糟,多亏萧冉开了个好头,大家从一开始文明的“之乎者也”,越骂越往下三路滑。
齐宴老迈而豪气地道:“听我的准没错,让何坤这小子去!他是老夫我看着长大的,绝对能够胜任安西巡抚一职。”
刘衡捂着脸拉他,有点怕他老当益壮,激动过头了。
萧冉道:“真的吗?这位翰林文士原来是您的亲朋故旧,我前个才看到他从抱月楼出来,可是昨天大家不是都没有休沐吗?”
齐宴吹胡子瞪眼:“胡说——”
“要不是你自己也去了,怎么能看见他?”另一边跟着搅浑水。
萧冉正考虑先骂哪一边,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悠远的铜罄响。
来人了。
来的是谁,不言而喻。
阁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了那截短短的楼梯。
来人一身玄色衣裳,胸前绣着日月星辰,腰间居中一套昆仑全佩,右边一柄同服色的短剑,上面镶了十二颗颜色微异的宝石。
端午酷夏,这人里三层外三层裹得齐全,却奇迹般地没有出汗,人也像她头上的莲花紫玉冠一样,飘渺难追。
阁上的人全体行了个礼,齐宴忍不住上前道:“殿下,您既然来了,便做个决断,究竟派谁?”
林忱看了他一眼,坐到椅子上,卸下剑,开口道:“我来了有一会了。”
齐宴微怔。
林忱扫过坐得满满的人,道:“大热天叫大家来,吵得这么辛苦,是为了不徇私情不违礼制,既然大家都发过言了,那我便先问过齐相——”她唇边似有笑意,“你方才说文渊阁的女官不能胜任外派的职务,她们要么生出异心受人蒙骗,要么实力不济任人摆布。而你却推荐了一个私德更加有亏的何坤。”
齐宴道:“殿下难道也想说因为他去了抱月楼,所以不堪此任?真是笑话。”
林忱却摇了摇头,叫人递上来一张供状。
“真是不巧了,齐大人刚刚举荐他,昨日夜里就审出此人贪赃了数笔与赈灾相关的款项。”
齐宴接过供状。
“可别说是锦衣卫屈打成招,该走什么流程后续都会过一遍,大理寺三堂会审的判决大家才会认,不过安西巡抚这个位子他是坐不了了,齐大人也得避避嫌,不能再举荐别人。”
齐宴无话可说,他当然知道此人有过这记录,但他没想到林忱能料到他举荐的人选,提前就把人给逮了。
他有些无力,又有些佩服:“殿下,老臣之所以不许文渊阁派人,真的是出自诚心,前车之鉴,难道殿下忘了?”
林忱没忘,但这不意味着文渊阁就只能窝在上京,裹足不前。
“老大人放心。”她坐得很定,冷眼看魏家的方向,“我已经想好了,这次安西赈灾,我亲自去。”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绝对不行!”还是齐宴第一个反对。
但为什么不行,他也说不出来,就像他怀疑文渊阁的女人软弱无力一样,都是没有理由,只有偏见。
“殿下千金之躯,出京恐有闪失。”魏国公也请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