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158)
她远望着无际的蔚蓝,说:“徐家的兵马将暂时由彭将军率领,时日一到,两路兵马汇合,一起随我起兵勤王。”
第64章 事起
齐宴同刘衡一道自明理阁出来, 天上阴云密布,灰灰的薄云一缕缕地聚而复散,形成青黑的欲雨之兆。
安西回来的郑鲁才为尽师生之礼, 这几日也跟在他们身后,他躬身道:“原本我还在想, 这些日子成玉殿下不在,朝庭上上下下的公文奏疏是如何批拟的, 这下算是开了眼界了。”
寻常的小事由文渊阁领衔商议, 紧急奏疏和不能决断的大事八百里加急送至安西。
这也是林忱临行前存心想试行的一步, 离开了掌权人,朝廷这庞然巨兽是否能独立有序地存在和运行。
刘衡抚须而笑,向他道:“你常年在外,不知这两年文渊阁遴选女官有多么快。从前从没有想过, 这世上竟能一下子选出这么多能办事的女人来。书香门第的贵女底蕴深厚, 能通过考核也不奇怪, 那些只略识得一两个字的宫女竟也能半读半工地入选。”
“更令人惊异的是, 这并非成玉殿下任人唯亲的结果,方才我在殿上听那些女官陈说论事, 纵使学识浅薄了些,但律法上来讲却是没有错的。”郑鲁才紧锁着眉头,深深思索道。
刘衡暗暗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齐宴, 笑笑没说话。
郑鲁才明知道这话他的老师不会爱听, 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同几年前相比,先生是否也觉得如今的文渊阁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呢?”
这疑问沉重而坚硬地抛过去,齐宴停下了脚步。
刘衡暗笑, 只是看戏。
郑鲁才则在沉默的等待中有些肉跳。
他的老师向来脾气火爆, 尤其对待这问题, 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和敏感。
他平时从不敢忤逆,可也许学生肖师,唯独在此事上,郑鲁才格外较真。
“也许吧…”
最终,齐宴给出了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看着昏黑的天穹,用苍老的声音说道:“最近几天,我常常去求见太后娘娘,可凌云殿被看守得密不透风…算一算,朝中的人也都有小半年没有见过太后娘娘了…也许,我们这群老家伙蹦跶的日子终究是要过去了。”
郑鲁才莫名觉得这话语中透露着哀伤,却又不知如何劝慰。
刘衡只是把眼睛瞥向一边,事不关己地把自己高挂起来。
所有人都没说话,却好似所有人都预感到了这狂风将带来的骤雨。
走到出宫的驰道上,刘衡看着愈加昏暗无光的天,捂着鼻子先登车告了辞。
齐宴与郑鲁才师生两个站在一起,还是前者先开口,问:“你从安西带回来的人审了吗?”
郑鲁才道:“还没有,这几日忙着同京里的人交接手续,不过先前已经查过,这人同南境没有过什么联系,审问并不急于这一时。”
齐宴点点头,蜻蜓点水似的掠过这个话题。
他挥挥衣袖,看似不在意地说:“你在上京已经见过殿下,看来是被她的一番道理讲通了。”
郑鲁才知道他责怪,忙低下头去。
齐宴沉默了一会,叹气道:“你这样想也在意料之中,不得不说,殿下本人的确是世间罕有的聪慧,可她要做的事,我还是不能逢迎。”
郑鲁才弯着腰,从袖间抬眼看他,对这一番轻描淡写而又固执十分的话并不认同,不由得辩解道:“学生并非折服于殿下的魄力才做此想。”
齐宴略略不悦地转眼看他。
郑鲁才却并不畏惧,他道:“先生从前一直教我们圣贤之道,那么在先生心中,何为圣者?”
何为圣者?
齐宴自问,却从来没得到过解答,他天性里带着些古板,也有人骂过他榆木脑袋。
也许真的是这样,在他心中,那些一成不变的东西才是神圣的,而其余的变化,不过是虚幻的一时之景。
郑鲁才却给出了他的回答:“敢担天下苦难者,方为圣者。昔日神农氏尝百草而解民之疾苦为圣者,夫子著书立说教化万民为圣者,甚至太/祖皇帝起兵平定乱世,也是有解民之倒悬的初心在。先生,殿下也是在为解救她所看见的那部分人而拔剑,哪怕这些人并不为你我所见,可她们仍旧是存在的。”
这段说理令齐宴一时间难以消化。
郑鲁才仍躬身而立,他却匆匆忙忙地拂袖而去。
他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路边的小摊小贩急迫地收拾着摊位,身材粗壮的女人扯着孩子关紧了门窗。
地上大风拂尘而去,那些看不见的,究竟是什么?
齐宴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他回到家,夫人恭敬而亲切地迎上来,小儿子冲过来抱住他的腿,而他对一切都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