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78)
萧冉咬了口自己的点心,玩笑道:“我倒是想自重些,可殿下舍命救我,小女子别无长物,只能以身相许了。”
这一句不知触到了林忱哪一块逆鳞,惹得她愤怒无比,红潮从脖子一直攀援到耳后。
萧冉暂胜一筹,笑得满床打滚。
林忱气冲冲的,很想踢她一脚,好不容易方才忍住,跳下床去准备自己走。
“哎——”萧冉急了,忙拉住她,“殿下别走,我不说,我绝对不说了。”
又抓了块点心递到林忱嘴边,轻轻道:“我今日敢来,可是有保命杀招,殿下不听可惜了。”
林忱不欲和她僵持,便道:“说。”
萧冉眸子一暗,因为这语气而莫名酸楚,林忱气急败坏的样子她见过,闷闷不乐的样子她见过,冷漠无情的时候她也见过。
可这样不耐、急于摆脱的生疏厌弃还是叫她无所适从。
“你上来,我就告诉你。”萧冉冲她眨眼睛,半趴在床上逶迤蔓延的红仿佛铺天盖地的红云,随时准备让人迷失心智。
林忱只看了一眼,那双浓黑幽冷的眼便像遇到了星星之火,所以她立即撇开去。
萧冉猛地一用力,两个人拉扯着一齐倒在榻上,林忱身轻骨瘦,一下子滚过压住了她受伤未愈的手臂。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忱鬓发乱了,衣服上玉佩香袋等物统统纠缠在一起,不由声音高了些。
她又拿萧冉没办法,若是能相对陌路,也不会如此狼狈。
林忱素来坚冷,然而此刻却很委屈,她想不计较杀身之仇,想当作从来不认识这个领她进入上京的人物。
她天性记仇,这已是最大的宽恕。
可萧冉还来纠缠不休,叫她不知怎么办才好,一颗心像是混了铅水,在泥里滚了个稀巴烂。
萧冉却侧躺在床上,把脸埋进锦绣堆里,不说话了。
林忱看了她一眼,忽然察觉到自己衣摆上挂了红——是身边人的血。
她心里抽着痛了一下,随即还是摆出冷然的神气,目空一切,下床就走。
走得稍微有点慢,但不碍事,她告诉自己,慢点走,就不会走错路。
林忱想着萧冉必是要叫的,要么叫痛,要么耍无赖。
可她走到了门口,眼看着外面的人要近前服侍,萧冉也没有再吭一声。
林忱不由得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看见那一方榻上的光全离开了,只剩下缩成了一小团的小狐狸,她那丰盈的面颊给侧着的手肘挡住,一动也不动。方才蔓延的红霞早不见了,那只是个穿了官袍仍显纤细的少女。
青瓜递来鞋子,却见林忱鬼使神差地又走回去,蹲在榻边,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她捻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
一股奇怪的味道…
林忱有些自嘲、又有些无可奈何地闪过一丝笑意,要不是她们早已决裂,她也是可以好好调侃一番的。
她拨开萧冉的手,看见她额上涔涔的冷汗。
“很疼吗?”林忱问。
萧冉睁着眼睛,还是面皮都不皱一下。
“一点都不疼,我骗殿下呢,没看出来吗?”她的声气有点虚弱,连笑容都变得柔弱。
“我要告诉殿下,建康宫帮助皇帝向外传递消息的宫人,名叫落鸢,是殿下寻找多年的故友。三年前的所托,我并不敢忘。”
萧冉凝脂般的肌肤在她眼前,那凤眼精致的弧度与长睫微垂着扫过她的面颊,一触即分。
“我一直想问,殿下告诉我真话,宫宴当日,为何救我?”
林忱一动不动,却错开了眼睛。
萧冉不再笑了,她眸子里有水气和悲伤,看见人躲避,竟一下子追上去,难舍难分地纠缠。
“不…”
林忱原本想说“不为什么”,然而脱口而出的是“不知道”。
她僵持不动,绝不肯示弱地溜走。
萧冉看着那一双眼睛,那幽深的寒林,心头藏了三年的愧疚与钝痛猝然爆发出来。
她往前一俯首,贴在林忱微凉的唇上。
在对方尚未作出反应之前,一滴泪落下。
萧冉翻身跑出去,留下林忱怔在原处。
那滴泪落在林忱的腮边,仿佛是她自己流的。
红潮激烈地充斥了她整张脸,对方的泪早蒸发掉,她面朝下趴在锦绣堆里,好一段时间,连呼吸都没有了。
第34章 出沐
四月里, 上京金水河畔的柳树已经依依伏地,因着天气暖得早,柳叶已是阴绿。
出城游玩的人大多着轻薄的春衣, 今年时兴绿色,放眼望去, 许多碧色青色的衣裳,花样百出。
冠花出沐这一典仪行在京郊猎场, 射后便泛舟出游, 无论男女, 参加的人众甚广。
春游若是拘着礼数便没趣,因此太后甚少亲自出宫,每年不过由涟娘代表,选有意的官员参与, 带回些猎物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