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2)
这套流程她已做得很熟了,简单的钢琴调律大约需要花一小时,这位卷发太太对女儿的训斥居然就持续了一小时。
直到做最后的总检验微调时,闻染自己的习惯是弹上一小段。
卷发太太第一次正眼看了她一眼,话是对着女儿说的:“看看你学了些什么东西,一个调律师都弹的比你好得多!”
闻染垂眸望着黑白分明的琴键,睫毛翕动了下。
这可有点冤枉女孩了。
毕竟在闻染十多岁的时候,她也从没想过,以后框定自己职业身份的词汇,会是「调律师」。
告别卷发太太和她女儿,闻染背着工具箱走出小区,接到同事奚露的电话:“染染,你那边完事儿了么?”
“嗯,我出来了。”
“你吃午饭了么?”
“还没有。”
“那带份肯德基回来啊,我等你一起吃!做好手冲等着你。哦对了,记得看有没有优惠券啊。”
闻染笑着应:“好。”
走去肯德基的路上,下起雨来了。闻染有随身带雨具的习惯,从包里掏出把折叠伞来撑开,也是很浅的蓝色。
南方冬日就是这样,若能像张帕子似的拧一拧,估计能拧出不少水来。
走进肯德基便是一阵铺面的热气,混着炸鸡香和薯条香。闻染点了两份,打包带上地铁。
转了两条线路,又走上老长一段,才回到「八分音符工作室」所在的文化创意园。
工作室的老板是年轻人创业,激情有余,资金不足。这文创园建了也有几年了,发展得不好,周边仍是没什么配套,看着就有些荒芜,连外卖都不好点。
好处是租金便宜。在网上把地址写出来——文创园,也不算丢了文艺的调性。
另就是面积大,钢琴和工具都能摆得开。
小圆卵石铺就的路面平时看着有些雅致调调,这会儿却积出一个个的水坑,闻染三两步跨过去,跃到工作室门前的灰青迎客石上。
奚露已听到她动静,过来迎她:“可算回来了。”
手冲咖啡已做好,两人围坐在茶室,把尚算温热的炸鸡盒掏出来,一抓一手油,倒是喷香。
奚露慨叹:“可惜今天不是疯狂星期四!用了优惠券还是好贵。”
她们是该节省着点,钢琴调律师的水平着实算不上高。尤其她们出校门没几年,在一个初创的工作室,更是有些捉襟见肘。
炸鸡吃得差不多,奚露有一下没一下的拿薯条沾着蕃茄酱,另手握着手机开始刷微博:“诶许汐言今天回国你知道么?”
闻染盯着蕃茄酱摊在牛皮纸袋上,把那纸袋浸出月晕似的一圈:“不知道。”
“不会吧。”奚露与她打趣:“你还是不是个现代人?”
这是真的。毕竟但凡是个拿手机的现代人,谁会不知道许汐言的消息呢。
就连她今天要回国的消息,不用买榜,直接冲上热搜第一,后面跟着个红到发暗的“爆”字。
许汐言,女,二十八岁。这介绍有些多余,全国还有谁人不知她许汐言的名头。毕竟在以欧美音乐家占主流的钢琴圈,她是第一个连续两年蝉联最具价值“肖邦奖”的中国钢琴家。
实力只是其一,她火到这程度,还有个更直接的理由——她的外貌。
天底下大约没有比她更适合穿红的人。
这并非说明她热烈,相反,她极之冷淡。她的肤白是霜雪白,一头浓密的卷发是乌木黑,明明这么冷淡的一个人,偏偏是风情盛大的长相。
一双缱绻的含情目,睫毛格外浓,看人时眼尾却总是塌塌的,对音乐之外的世界提不起多少兴趣似的。她鼻子长得格外好,不像其他人只是鼻梁挺,她连鼻头都长得格外精巧,和唇珠一起微微上翘,说不上像狐狸还是猫。
她总穿一身红色的晚礼服登台,不是火红,是一种发暗的红。像小时候初记事时看译制腔的欧美老电影,那种皇室用惯的红丝绒,在岁月里发着暗调,矜贵得不可碰触。
娱乐圈总有各种人碰瓷,为了力捧一个新人,总要说她像“小xxx”。可这么多年,小到钢琴圈,大到娱乐圈,从没哪个新人敢碰许汐言的瓷。
没有人像她。全世界天地灵气的聚拢,独得一个许汐言。
“也不知许汐言的飞机几点到。”奚露手指上沾了油,便用腕子撑着自己的头:“机场都被她粉丝挤爆了。”
下午两人忙工作,奚露再没机会抓起手机。
一直到下班,雨还在淅沥沥下着。
因为园区太偏,坐地铁其实很不方便,所以她们每天早晚两趟的网约车费是可以报销的。奚露回家跟闻染同个方向,眼看着网约车还要等十七分钟,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