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山语(146)
光明散尽,巨蟒骨与肉分崩离析,它的血肉被融尽,只剩一副白花花的骨架轰然坠倒在地。
“好骨相。”顾淮音稳稳落地,打量两眼地上的白骨道。腕中弹出银光,那堆白骨就化作了雾,被她收进袖口。
“想跑?”
她转过头来,朝着在门口瑟缩的侍女看,顾淮音半阖起眼。“没有我准许,你要敢踏出这寺门一步……我就连带着你一起把缙云山夷平。”
侍女对上她的眼睛,忍不住浑身发颤。
“司主……”顾淮音话音刚落,门后就走出一十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她是此地兔子山精。
“明知是我在此处,还敢放任精怪前来冒犯,你勇气可嘉。”
山精耷拉着两只雪白的长耳朵跪在地上,神情惶恐。
顾淮音缓步走到她面前:“缙云山上天罚才过不久,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你来此处是为寻什么?”
山精死死咬住唇,没有回话。
“不肯说么?”
顾淮音弯下腰,朝她伸手摊开掌心,“那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兔子耳朵动了动,她怯生生地将趁乱拿走的固魄还到顾淮音掌心里。
固魄里原本纠缠不清的两滴血珠,其中一颗已经暗了下去。
心脏像被割开一个口子,涩味层层涌出。
指尖轻点额间,一缕神泽被抽出,如细流水般淌进固魄,霎时那灭了的血珠就泛起一层浅薄的光。
顾淮音细心将固魄收好,垂眼看向尚且瘫在地上的侍女。
罡炁攒成银白莲花浮于眼前。
侍女抬起头,禅房屋瓦被掀翻,顶上月光倾泻,如落下一地水银。
冷白的色调相衬,恍如天人,侍女轻轻托着莲花看她。
司主眉心不自觉蹙着,生出悲悯之意,眼尾泛红是沾染上的尘霜,恻隐之处即神性来由。
“山下青绳病起动荡不安,与乱世无异,你跟着这莲花到北海之上岁天域去吧,那里有安宁,也算我报你恩情。”
侍女原地木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朝她点了点头,那莲花就浮到她头顶上,银白光芒笼罩住她,将她带着朝北海去了。
待将人送走,顾淮音又重新问那兔子山精:“说吧,是来找什么的。”
“石头,是石头。”山精将兔子耳朵耷拢得更低。
“谁让你来的?”
山精又不说话了。
“猫妖?”
“司主也认得它……”山精猛地抬起头,“我,我并非存有害人之心。”
“嗯,我知道。”
“都说妖族命短少智,你们这些命长的精怪却也没有比他们好到哪里去。”顾淮音难得苦笑一声,“那黑猫不是妖,你被骗了。”
“我只好奇,你们以前与妖族同住一合,本是同源,但血脉相异,两千年前妖族与海神立下契约,得亶渊器护佑,却将你们逐出褚源,导致精怪一类被鬼族重伤,甚至几乎绝迹。即便是这样……也不恨么?”
“恨,鬼族出世之前,妖族奴役我们精怪已有千年,他们自私自利,比鬼族更丧心病狂。”那兔子精眼睛原本生得就红,被顾淮音这话一激,眼底悲愤上涌,眼瞳更是鲜红欲滴。
“那你还敢听信那黑猫谗言,是打算步妖族后尘?”
兔子精不知道顾淮音是如何猜中的,北海司主销声匿迹八百年,许多有关她的史册记载被人刻意销毁,资历稍浅的更是没听过这般人物。
她竟有如此本事么,兔子精耳朵动了动,还欲狡辩:“您,您说什么……”
浮云掩去月色。
“你不必瞒我,什么‘石头’都只是幌子罢了,”顾淮音半张脸埋在夜色里,“它是不是跟你说了亶渊器?”
“是……”兔子精低下头去,顾淮音一针见血,她也没有要藏下去的必要了。“它只说亶渊器将毁,我族两千年前的屈辱仇恨可以报了。”
“它还跟你说什么?说亶渊器将毁,你族应该比妖族先一步找到能够替代亶渊器的神器?”顾淮音将声音放得又低又缓,听上去极具压迫性。
“是……”兔子精忍不住发颤:“司主说的对,我不该轻信它,亶渊器是海神遗骨,岂是轻易就能毁坏的,找替代品更是无稽之谈。”
“其实它的话也不完全错,”顾淮音忽然笑了一声:“八百年前我误入褚源,被亶渊器困住直到如今,当年睐山上一十八道天雷过后,亶渊器确实有损。现下天罚我已经完全受过,亶渊器再不能拿我如何,你猜那神器……会变作什么样子?”
兔子精心中如压重山,有说不出的震惊。
亶渊器么?世间至坚至韧可以囊括天地的神器么?
“你看,你还是信它的,不然你也不会刻意放任那大蛇前来试探,你身为一族之长,其余我不好多劝,今日冒犯之举我也懒得追究。”顾淮音眼神骤然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