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山语(92)
它静观许久,只见屋里唯有一老妪与个女子。二人皆披麻衣缟素,神情郁郁。从她们言语中可以得知二人为母女,家中不久前有人过世。
不消片刻,这黑猫踩着青瓦篱墙偷偷潜进这户人家中。
靠灶下的墙边杵着个半人高的陶水缸,家家户户都有这用来储水的容器,在眼下雨水丰沛的季节里更是装得满满当当。
黑猫蹑手蹑脚走到陶水缸边,轻巧跳上陶缸边缘,将衔了一路的青丝放入水中。
青丝触水即融,霎时消失无影踪。
它颇为满意地看向这缸水,正准备离去忽而听见一声呵斥。
“去!走开些!”
才在外头拾柴的女子怀里捧着一摞木柴进来就撞见它站在水缸上,担心野猫弄脏了家里的水便要将它赶出去。
无奈现在手里还抱着柴禾,动不了手。
黑猫见状瞅准时机冲出门去,连个脚印也没落下。
“发生什么事了?”
另一边老妪听见这头有动静,赶忙起身过来问。
“没事,一只野猫而已。”
女子忙放下手中柴禾过去搀她。“没吓着您吧?”
老妪摇着头摆摆手,“吓不着,我口舌干燥,过来舀碗水喝。”
说罢,她拿起灶台上的木瓢往水缸里舀。
“娘,喝不得,这水方才被猫吃过了。”女子夺下母亲手里木瓢。“我再给您打些新水来。”
“猫又不是什么毒物,吃过了有什么。”
老妪面容憔悴,又道:“有毒也正好,毒死我这无用的老妇好下黄泉去与你爹作陪。”
“娘!你说这话做什么!”
女子情绪起伏太大,一连几日辛苦操劳与丧父的打击让他几乎崩溃,眼下正是最听不得“死”字的时候。
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又放缓了声音。“您先回屋歇息去吧,我将水烧热了再端来给您。”
老妪也后悔自己言语不当,“我知我女儿孝顺,是娘糊涂了,娘不说了……娘不说了。”
地上泥土湿润滑腻,看上去是下过雨不久的样子。山谷最是易积云雨,天上一层层从山顶上漫下来水雾愈垒愈厚,愈堆愈深。
最终化作黑云盘旋,又变天了。
那黑猫没跑远,躲在门外舔着手爪皮毛竖起耳朵,默听里面动静。
等到灶上水沸,斟出满碗热茶水,茶水混着茶碗上淡淡水汽一起被人吞进肚里,黑猫才满意离开。
睐山山腰上尤喜落烟云,雾气浓重得化不开。即便是在清平堂里,看室内也是雾蒙蒙一片。
那孩子病自从那夜她祖父离去后烧便退了下来,除了身上青痕不消其余没什么异样,连林疏桐也说不清这病到底好没好。
林疏桐望着这孩子身上青痕就如同在心上悬着块巨石一般,没日没夜钻研这病症一刻抽不开身。
清平堂里多是晦涩难懂的医书,难有给小孩子的玩意儿。
料是将这小丫头闷坏了,眼巴巴的望着窗外不肯说话。
“这事我可做不了主,这得看大夫同不同意你出去玩。”顾淮音矮下身子与她平身,轻笑着说。
“我替你问问去。”
堂前又是浓烈药香扑面而来,药柜旁那人素布蒙眼,手指捻着枯枝一般的草药低嗅。
听得脚步声离自己渐近,林疏桐微仰起头。
顾淮音自然接过她手里药材,也学着她的模样低头闻了闻。
好苦……
正准备开口,却听林疏桐道:“这么多日闷在家里也不是好事,你带着那孩子出门透透气吧。”
顾淮音怔了怔,心道她主动提出门似乎有些反常,但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将那小丫头领出去。
睐山里人家沿水而建,民风淳朴,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乡亲,白天大门敞开,即便夜里虚掩不锁门也不会有盗贼来。
就像当年淮水边上村寨一样。
顾淮音终日待在清平堂,偶尔外出也是避着人家走。但他们却认得自己身边这个孩子。
此刻多了个面生的走在路上,不免引人注目。
“这不是山北沈伯家的孙女吗?她身旁这女子是谁?”门口叽叽喳喳围了不少人,都往她们这处看。
那些细碎的声音一丝不落落到顾淮音耳里,她牵着这孩子的手欠下身子轻问。“小妹妹,他们认识你,你认得他们吗?”
她望着顾淮音点点头说道:“认得,祖父说过,他们都是我的长辈。”
“要去问候一声吗?”
“我应该去的。”
顾淮音欣慰一笑,毫不避讳就领着她往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众人见这二人直直往面前走来,一时都噤了声。方才说要过来打招呼的小妹妹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自顾低头不语。
陷入一派尴尬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