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与野玫瑰(193)
没人能阻挡十八九岁的少年人一往无前的冲劲,在浑浊的世间劈开一条独属于他们的路。
“那你来送我吧,”梁夏说,“我走了以后,别忘了照顾好自己。”
“还早呢。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可不就是离别。”
她们沉默着打完这一把,何野没状态,晋级赛输了。
“你大学就别回去了,你妈的人情等上班了慢慢还,不急这一时。”梁夏不放心地叮嘱,“大不了失联几年,我就不信你爸能追到大学那。”
她们是用电话聊,何野退了游戏说:“我有分寸,你学习去,指不定踩个狗屎运能混个二本,就不用出国了。”
“不行啊,要我学习比杀了我还难受。”梁夏说,“对了,老王让我转告你,竞赛的事不用谢,他不想埋没你,等着高考你的名字出现在省第一的位置。”
老王是个难得的好老师。
何野拿起杯子,仰头一口气全喝完了。
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嗯”一声。
“囡囡,我进来了。”
忘了锁门,宋芬芳很轻松地推门而入。
何野拧着眉毛:“干嘛?”
“中午那么早吃饭肯定饿了,我窝了荷包蛋。”宋芬芳双手捧着碗,里面是个雪白水煮蛋。
她讨厌吃这种甜食,但肚子不争气,很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还十分响亮!
宋芬芳不由分说把碗塞进她手里:“快吃,都凉了。”
她只好一口吞了拼命嚼。
差点没噎死。
“阿姨好,新年快乐。”梁夏嘹亮地喊了一声,对何野说,“那我挂了,你和阿姨好好聊,家里互相照顾着。”
“嗯。”
她知道梁夏不是对她说的,而是讲给宋芬芳听的。
果然,挂了电话,宋芬芳窘迫地垂下头。
何野一口气喝完剩下的甜汤,把碗还给宋芬芳,微微仰头凝视她:“还有事?”
“这有五十块钱,你拿着。”宋芬芳献殷勤似的从围裙里拿出一张五十塞给她,“压岁钱。”
她收了,不要白不要。
宋芬芳说:“你什么时候上学?我送你。”
“初四。”
“这么早……”宋芬芳摩挲着碗沿,磨蹭着不肯离开,局促地说:“囡囡,妈求你一件事。”
何野警惕地看着她:“什么事?”
“你也看到了,你爸病那么严重,还咳血,老二叫我们去外面的大医院治,但你也知道,我们、我们手头……”
“你们手头钱不够,”何野替她把剩下的话补充完,“对不对?”
宋芬芳艰难地点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双指夹起宋芬芳给的五十块压岁钱,讽刺大笑,“真搞笑,你想用这五十糊弄我呢?妈,宋芬芳,你是不是蠢啊?”
“何建国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还要求钱给他治病?他天天打你,你一点都没记住?”她咬牙恶狠狠地说,“但我记得,每一次挨打,每一次!我都记得!”
“囡囡,这个家没他就散了。”宋芬芳艰涩地说。
“散了就散了呀!你没了他活不了吗!”何野眼里蓄满泪水,痛苦地问,“你到底有没有替我考虑过?”
“囡囡,就当时我借的……”宋芬芳垂着眼,握住她的手苦苦哀求,“你就借我一点,我也问了别人借了点,可是不够啊。”
“宋芬芳!”何野猛地甩开手,大声质问,“你还是我妈吗!”
宋芬芳缀泣着抹眼泪。
“不,你不是我妈,准确来说你是何聪他妈。”她站起来,指着宋芬芳怀里的陶瓷碗,眼圈泛红,“你连我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当我妈。”
“我不喜欢吃荷包蛋,特别讨厌糖醋排骨,这些都是何聪喜欢吃的,你一直没把我当女儿!”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间涌上心头,怒意心生,她一字一顿地谴责,“说到底,你潜意识也是看不起我!”
“囡囡……”
“滚!”何野使劲抹了下眼睛,不想展示出脆弱,她大声吼,“滚啊!”
宋芬芳僵在原地。
“我让你滚啊!”
何野举手扇过去,脑海闪过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
何建国举起凳子打红了眼,宋芬芳挡在她面前……
她的小指疼得没有知觉,宋芬芳背着她往医院跑……
宋芬芳偷偷把学费塞进她口袋里……
……
一幕幕一幕幕,都是宋芬芳对她的好。
楼下又响起猛烈的咳嗽声,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异常突兀。
手颤抖着顿在半空中。
宋芬芳这样对她,她怎么下得去手。
何野筋疲力尽地推了把宋芬芳,无力道:“快走吧……”
“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