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番外(160)
铺陈开一封奏疏,浅扫两眼,笔落尾端,写了不过两划,江映华微微蹙眉。她提起笔来,扯过旁边的白宣划了几笔,挥手招了个小内侍来,“今日这朱砂怎这般红艳,晕开来也更容易些,可是换了?”
小内侍懵懵的,拱手道:“殿下,奴只知承明殿内朱砂乃是内廷局配备的,其余的也不清楚。”
“把你师傅叫进来。”江映华不喜欢这个朱砂,犯了倔强,命人去请老内侍来。不多时,那老人入内,“殿下,何处不合意?”
“方才吾用着这朱砂不顺手,可是内廷采办换了源头?”江映华随手撇了毛笔,等着人的回应。
“回殿下,非是采办有误。陛下殿里朱砂墨数十年不曾换过,这乃是御用朱砂,成色甚好,只可惜产量极低,蜀地每年上供的也只够陛下一人开销。”老内侍认真的解释着,“若殿下不喜,老奴重新给您调墨可好?这朱砂里放了瑞龙脑,提神明目,亦能稍稍缓解您的疲累。”
名贵的墨块都会加些香料,方才江映华闻到了入鼻的味道,虽说她不喜浓郁的香气,却也不至于这般挑剔。左右她欣赏不来这名贵的御用朱砂,便摆摆手,借故托辞:“不必了,本王用此物未免逾矩,去将广元殿的朱砂拿来换上,还是先前的顺手些。”
就这般过了四五日,十月十五这日的傍晚,江映华正呆坐在大殿的书案后愣神儿,消化着这一日被朝臣们叽叽喳喳吵嚷的烦闷,外头小黄门兴冲冲的跑进来,连通传的规矩都没有了,直接滑跪殿前:“殿下,有消息了!”
江映华正没好气,见了人沉声斥责:“这是陛下殿宇,谁准你大声喧哗的?何事这般没规矩?”
小内侍不以为意,忙不迭地的解释:“殿下,是,是秘司的八百里加急线报,查阅权限仅您一人。”
秘司?许久没有过这等重要的情报了。江映华赶忙起身近前,“快呈上来。”
接过来人手里的密封奏报,江映华迫不及待地拆开,手都颤颤巍巍的,读着读着呼吸愈发急促,连心跳都变得毫无章法。
这不是她期待的用毒之人的线索,也不是颜皖知的线索,而是一封边防急报。而这边防急报,也不能说和这两个事毫无牵扯,只能说关联有些隐秘。
西北边防密探五日前探得,数年前曾被大楚与匈奴分别吞并的凉国人,因与匈奴的可汗意见相左,两年前分兵自立,又一次圈地立国号西凉。
而凉国自立不久,加了王号的王上便暴毙,一直只有太后理政,自家烂摊子顾不过来,本也不是大楚在意的隐患。可这凉国忽而迎了一位流落在外的郡主,文才武略皆是好手,前些日子被派往边关巡查。
正因此事,西北秘司派出多方人马查探,有眼线得以混入西凉军中,探得了郡主真容,冒死传回了画像。随着奏报一起来的,便是一幅令江映华看了心惊不已的,和颜皖知如出一辙的容颜小像。
而密报提及,新任指挥使整合各分理处的线报,推演出了郡主入西凉的可能线路与时间节点。好巧不巧的,便是扮作商队,沿着大楚的北疆一路西行,自绍正十年元月,走了五个月,方抵达了西凉所在的王都。
此间消息,江映华喜忧参半,更多的是震惊。颜皖知这个郡主是真是假,又是何人掳走了她送去了北疆,竟全然不被秘司和影卫察觉,最后还能堂而皇之的出走西凉。
既入了西凉数载,又凭借才干得了西凉掌权人的倚重,那她为何都不肯传递半点消息?难不成这是要彻底与大楚为敌了?
江映华无力的挥挥手,屏退了满屋子的宫人。她心乱如麻,失去了冷静思考的本能,只得抛开这些突如其来的线索,闭目凝神。
夜深人静,江映华方冷静下来,国事为重,不可耽搁。她登时传了秘司指挥使,着人紧盯西凉动向。又连发数道谕令,命西北边防严阵以待。将要事安排妥贴后,方回了广元殿,唤了青云入内,命令在外的影卫全数依照秘司推演的路线,倒查颜皖知曾经滞留北疆的蛛丝马迹。
静下心神思量,有本事豢养私兵,还能与西凉勾结劫掠朝臣,定然是位高权重之人。江映华忽而回忆起先前的猜测,或许下毒之人和这作乱之人,根本就是一个人。而这步步为营的每一次走棋,都是为了悄无声息的为自己蓄力,一举夺了皇位宝座。
江映华一夜未合眼,在头脑中将朝中的重臣和宗亲筛选了一遍。曾掌握军权的,曾滞留宁州的,曾留守北境的……走马灯一般的思量一圈儿,人算不得多,可也绝不是三三两两的,贸然去查定要打草惊蛇。她忽而体谅了陛下的审慎和多疑,高处不胜寒,危难之时,看着俯首的重臣,到底人心隔肚皮,确实会有些惶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