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不得这一味茶,喝了便要闹肚子。”濯雪面不改色,“我要解手。”
小妖:“啊?”
“我要解手。”濯雪又道。
换作凡人,解手也算合理,这可是只妖。
妖们在这共事多年,早对彼此的脾性了如指掌,这妖一眼就猜出,狐狸该有何等美貌,不然那看门的,也不会给出这么个鬼面。
如此好看的妖,怎会有这等癖好?
小妖神色古怪,不过黄粱梦市本就不是什么寻常市集,她已是见怪不怪,朝远处指去,温声:“客人还请往那边走,右转见阶梯,下楼即到。”
濯雪回头看向胧明,不由分说地勾了一下手,“你和我一起。”
胧明眼底疑色不掩。
“快些,这地方陌生,我独自一妖会害怕。”濯雪信口胡言。
锦囊还在狐狸袖中,也不知狐狸想做些什么。
胧明跟着去了,下楼才道:“解手,拿那簿册做什么?”
濯雪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不应声,进了茅房便唰唰翻动命簿,将事关她的那几页,干脆利落地撕了下来。
离开阎王司,便连命线也不显露了,没有命线,她连写有前世名字的那几页也看不了。
好在她记得是哪页与哪页,只是数起来有些费时。
片刻,狐狸从那金玉撘砌的茅房出来,还装模作样地用玉露净了手。
胧明站在不远处的围栏前,垂眸注视底下的假山鱼池。
濯雪跟着探头,有些不明所以,“看什么呢。”
“少了一条。”胧明道。
“嗯?”濯雪盯起那发亮的鱼池,盯得眼前都冒出光斑,也数不清池里的鱼。
那鱼并非静止不动,也不是寥寥几条,哪是一只手就能数完的。
“煮了吃了?”濯雪诧异。
“这是从西灵渊来的鱼,只栖居在光亮之地,且一日需食五顿海蛇涎,少一顿都会死。”胧明幽声慢调,倏然一哂。
笑得薄凉,跟冰碴子扎耳朵一般。
“这鱼虽只有观赏之用,却极其难得,凉梦养了百年,很是珍惜,已将它们养出灵性。”胧明又道。
“那般细心照料,不该说死就死。”濯雪停顿,“莫非……”
莫非黄粱梦市的主人出事了。
她与胧明此前奔赴云京,便是冲着黄粱梦市去的,莫非魇王有所察觉?
濯雪无心妄言,话音就此顿住。
胧明转身上楼,一张脸近乎全被鬼面遮住,此刻只飞扬的银发和徐徐脚步能袒露她的心绪,她道:“无妨,身已至此,见招拆招即可。”
濯雪跟上前,将锦囊塞回到胧明手中,不免碰及胧明的手指。
不过是碰上一下,胧明竟像雷电经身,倏然拢紧五指。
“我用玉露洗过手。”濯雪自辩,“况且我又并非真的要做凡人做的事。”
“我并非……”胧明一顿,“罢了。”
“什么罢了。”濯雪歪头。
“我倒想问问你,怎忽然起了这兴致。”胧明道。
濯雪露出意味深长一笑,金眸弯弯的,拉长了调子道:“问这么多作甚。”
胧明不问了,不紧不慢将锦囊收好。
回到阁上,有小妖候在垂帘外,那妖神色慌乱,见面戴鬼脸的贵客归来,赶紧迎上前。
“大人可要听曲观舞?”小妖颌首低眉。
胧明掀帘步入屋中,看到桌上新换了一壶茶,就连茶盏也换了新的,她坐下问:“你家主子何在?”
小妖应声:“主子就在阁中,只是还未给出何时面客的准话。大人若要听曲观舞,我便立刻安排下去。”
“不必。”胧明出声否了。
那小妖恭恭敬敬站在垂帘外,“大人有何需要,喊一声即可。”
濯雪坐下将壶盖掀了,这茶香不同于方才,显然因她艴然不悦,那妖重泡了一壶。
她看向胧明,“是这一味吗。”
“不是。”胧明未品一口,甚至还伸指,将茶盏移至桌案正中。
等了半晌,濯雪坐得恹恹欲睡,她支起下颌瞅向胧明,金眸都快失了光彩。
“走吧。”胧明忽道。
濯雪愕然睁眼,这就走了?
岂料,就在这时,廊上有脚步声靠近,那守在帘外的小妖低声唤道:“主子,尊客就在里间。”
濯雪微微坐直身,余光见胧明眸色不愉。
万不会是因为梦市主人来迟,迟了这般多,胧明要怒早该怒了。
观胧明惯来细心如发,莫不是连凉梦的脚步异于平常,也有所觉察?
换作是珏光,不知这大白虎还能不能周密到这般程度。
黄粱梦市的主人姗姗来迟,正主还未现身,便有两只瑞鸟飞入帘中,围在胧明身侧叽喳叫唤。
胧明抬臂挡在脸前,不给鸟雀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