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异动早已消停,那猪妖虽未被擒着,却也不曾在众妖面前耍刀,众妖自然无心理会。
昆羽抓耳挠腮好一阵,手牌太差,也不知该怎么赢,她见狐狸从殿门蹿出,也不管胧明,招手便道:“狐狸,速来替我看看。”
濯雪心不在焉地走过去,还在琢磨时节之事。
往时兰蕙倒是和她说过,年岁与时节一到,一些妖便会情难自抑,只是她左耳进右耳出,只有寥寥几句听进了心里。
妖力强盛者,能靠凝神博得清明,小妖会难受些,而就属那些未开灵智的,过得最为混沌难耐。
濯雪寻思,修行当真要提上日程了,再这么下去,她怕是当不了体面狐。
而且,如今安危难保,她若是一时不察错失方寸,可不就满身破绽了。
狐狸目光闪躲,如今眼梢飞红,根本就是未染匀的春罗。
昆羽将她上下打量,随之睨向胧明,大胆发话:“要不还是将这狐狸给我算了,你留她又不好好待她,看看,给狐狸委屈得眼都红了。”
狐狸惶恐,这可不兴说啊,方才真是白白低头遮掩了。
“妖主见笑。”濯雪挤出笑,“我是思家心切,才红了眼,既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昆羽好奇:“你家在何处?”
濯雪默了良久,不知能不能说,万一被魇族和阗极知道,秋风岭可就完了。
她灵机一动,张口即来:“曙云湖畔,我是凡狐修成的妖,从人间来。”
胧明神色古怪地步近,目光在狐狸身上停留了少顷,看向昆羽道:“还想带她走?”
“这是我应得的,是你们赖账。”昆羽抓着一把叶子牌,在桌沿敲敲打打,很是不甘。
濯雪一个激灵,什么应得的,这可要不得。
如今除了胧明身边,她哪也不想去了,这些妖一个个看起来威风凛凛,其实都是纸糊老虎,比不上胧明这个真的。
狐狸一个劲挤眉弄眼,想叫这绝冥岭的妖主收声,这一顿挤眼落到胧明眼中,反成了暗中勾连。
胧明原想置之不理,却因狐狸与珏光的几分相似,扬手便令桌前一位大妖腾让位置,慢声:“我来会会你,看看究竟是谁赖账。”
众妖齐刷刷扭头,些个妖惊得嘴忘合上,肉和瓜子仁掉了满地。
妖们何时与胧明共过桌,也不曾听她讲过几句玩笑话。
打从在无垢川称主起,胧明便是独来独往的脾性,饮茶喝酒,吃饭享肉,俱是踽踽一妖。
更别提这凡间的桌上游戏了,胧明形影落落,却并非寡欢,她从不将兴致放在玩乐上。
大妖迷茫起身,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见远处小妖都难以置信地望向这边,才信自己是撞上巧了。
昆羽亦是目瞪口呆,手上叶子牌没拿稳,啪嗒一声砸在桌上,吃惊道:“不会也不必硬着头皮上。”
胧明不以为意地坐下,姿态从容至极,凛冽眼波悠悠一荡,淡声:“你都能会,我如何不能?”
虎本就是山中独来独往的王,即便静栖不语,也与恬静无干,她不是璞玉,她是沉睡的焰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昆羽欲言又止,想说这狐狸给你灌迷魂汤了么,怎还凑起这热闹了。
可她转而又想,不对劲,你什么时候会的,就算是百年前从凡间学的,这些年下来,也早该忘淡了。
濯雪咂摸不明白胧明的意思,赶紧将叶子牌全收到自己手上,一个劲打散,比入锅前的鸡蛋羹还要散。
她可猜不出胧明是真会是假会,要不,她无缘无故地再讲一遍玩法?省得这大老虎拉不下脸开口。
“奇了怪了。”昆羽嘀咕,“当真是百年前学的,没忘干净?”
其中凡间二字,她轻易不敢提。
胧明神色难辨,抬指叩桌,以作催促。
濯雪索性也不多讲一遍了,她倒要看看,这白毛虎妖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反正就算输了,不认账就是。
桌边大妖们原还嬉皮笑脸,如今个个神色凝重,既怕输,又怕赢。
游戏的乐趣已被洪潮冲散,怒澜上唯有一处歇足地,但那并非赏景亭,那是刑台。
濯雪不动声色地分完叶子牌,慢腾腾挪到胧明身后偷觑,眼前那一手牌不算坏也不算好,属实一般。
胧明神色未变,不谈棋牌,反道:“近些天是黄泉府的择安节,不知黄泉府邀了哪路神仙。”
黄泉府的事,问昆羽算是问对了。
绝冥岭与冥界关系匪浅,岭中鬼多妖少,收留的多是不愿轮回,亦不肯湮灭的亡魂。
这些小鬼靠吸食绝冥岭的阴气为生,只要勤加修行,亦能与妖仙魔罗比肩。
昆羽颇觉意外,边看牌边道:“事前听闻,黄泉府邀了瑶京仙首,梧桐岭凤族,四海龙王,云涯七圣,和弦清山七真人,不过近日黄泉府内杳无仙迹,似乎无一仙应邀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