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后我和师尊破镜重圆了+番外(43)
“周周,你…”
他看见了地下的血迹和那老人的容貌,仔细辨认了一会,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帮我和沈宗主说一声吧,我年纪渐大了,不中用了,余生只想隐居荒野,不问世事。”
周清扬扭着脖子,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应该不认得那人。”他指着碰壁而死者说:“他曾经位居宰相,后来被贬,却还是兢兢业业宵衣旰食,和我也算是有一段交情了。沈宗主家破人亡不假,可心中有光之人,即便执起刀剑,也是为了屠龙,而非成为深渊里的恶龙。多少人家,因为她而破亡离散?她现在…已经忘记初心了。”
无风的眼里有泪流出来,他想到六年前初遇沈昔全,她带着周周,一袭白衣,三人烹茶对坐,说要一改天下的颓败局面。
如今呢,流血漂杵,今不如昨。
周清扬看着他走下去,脱下了外袍,裹了尸身,消失在平安京的街巷。
街面上彻底冷清了,街中央有一个哭泣抽到昏厥的孩子,相貌平凡得让人不会多看一眼。
文灵院的大门合拢。
*
沈昔全蜷在榻上,鞋也没脱,整个人抖得像米糠。
她的识海撕裂着绞痛,丝毫不亚于有人拿锥子脑子里搅和。
好像被撕裂了,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分离。
沈昔全自虐似的平摊了身体,舒展开手脚,朦胧中看见的都是周清扬,每一面的周清扬,煮面时候,栽花时候,撒娇、撑伞、赌气、修炼…
只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念她,宠爱她,保护她,她才能够撑下去,才能不彻底沦为被仇恨支配的傀儡。
她这几年常常疑惑,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呢?越来越记不清。反而是小时候的事,从梦境到现实,愈发轮廓清晰。以至于每次只要一见到姓齐的人,她都恨不得立刻致对方于死地。
她努力回想在无运峰的日子,那漫天的桃花,映着粉色的红霞,可所有的念想,最后都沦落到周清扬那失望的一眼里。沈昔全胡乱抗拒着,最终沉沉睡去。
梦里是她在宫里给穗和公主做伴读。
老六时常来捣乱。
沈昔全在胸前留着一条小辫子,留得很长,母亲说,小孩子这缕头发长得长了,阎王爷就不会来索走她的命。
可是入宫第一天,她留了多年的辫子就被六皇子剪了。
那男孩手里抓着那缕头发到处跑,她不敢追,只能自己躲起来偷偷哭。
后来,是谁帮她抢回了头发?
她用力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原来温暖和明亮的记忆,已经蒙上尘埃。
比夜更深的夜色中,沈昔全在下坠。
第21章
近半个月来,平京城的贩夫走卒、乞丐氓流都知道,城北的门楼上挂了人,不是人头,也不是人干,就是一整个的大活人。
那血哗哗的流,流了几大桶都流不干。
每当人要不行了,就有人把他放下来,灌点灵药,过几个时辰再挂上去。
起初还有人觉得挺新鲜,这又是哪门子酷刑,比千刀万剐还折磨人吗?
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大家逐渐觉得,啧,人的哀叫也不是那么好听。那瘦的皮包骨头的人没了人形,日晒雨淋之下,看上去比人干还不如。
唇亡齿寒,兔死狐悲。
这样酷烈的手段,哪怕是对待挖坟掘墓的恶贼也有点过了。
市井之间,不平声渐起,更别提曾经的儒士星火仍在,他们虽无力讨伐,但吐沫星子还是用之不尽的。
苏远之坐在买饼的小摊子里,脸上瘦了一大圈,他戴上了机峰阁的“仿面”,现在的相貌平凡到泯然。
半月前,他又回平京城,本是想着从外门弟子做起,斩妖除祟,最后让师尊师姐、还有齐师姐看看,他不是什么都不懂,更不是怂包。
可文灵院前,小人猖獗,观者冷漠。心怀悲愤者碰壁而亡,大权在握者袖手旁观。
无运峰上那个美好的桃花源灰飞烟灭,他才见到,原来这才是人间,冰冷又破败。
而他的师尊扮演的角色令他不寒而栗。
苏远之咬下最后一口饼子,提笔写到:师姐,我从前什么都听你的。可这次我想自己在人间逛一逛,走一走。这里不光有好吃的,还有别的我从不曾想过的东西。也许不都是好的…可…
他写不下去了,他想问问那个破衣烂衫的老头有什么错,想问倒挂在城楼上的人有多大的罪恶。
他的师尊双手再不碰羹汤,上面的血迹洗都洗不干净。
苏远之换了一张纸,只写:师姐,我走了,不回首阳山了。
接着,他托起一只粉色的小木鸟,拍了拍它的头,鸟儿衔着信飞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