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无情道(231)
虞洲浑身没力气,另一只手不太能动,缺失了一段骨骼做支撑,除了疼,还有根本撑不起来的无力感。
疼也不过如此。
虞洲笑了一下。
她后来,再没……落到过这步。
她衣摆上的血迹干涸结块,深深浅浅错综交叠,而她面色苍白,看上去似乎要死了。
会死吗?
那一世是死了的。
还有个墓,就在后山绿荫之下。
胡凭到底愧疚,没将她用破席子一裹乱丢了。
虞洲目光浅浅的。
她不知道,每至节日,或是花开特别盛之际,戚棠会采摘一束放在坟前,给她斟茶、问她喝不喝酒。
有时候洋洋洒洒倒上一壶,也会同她聊聊天。
戚棠当时觉得古怪,却没多说,对这件事罕见的没什么好奇心。
人爱埋哪埋哪呗。
何况,能埋在她窗子后的后山上,也是缘分。
而冰棺里的姑娘干干净净。
若能一直将她养在心上,给星星、给月亮,她要什么都给她。
虞洲想。
她低低稠丽的眼睫流淌很淡的光华——
若真能有以后……
她说,我陪你。
是她低不可闻的诉求。
戚棠一动不动,眼睫安静垂敛,隔着玻璃似的寒冰有些模糊的轮廓,身躯清瘦、白衣如雪。
如果能对她笑一笑就好了。
她想就这样和戚棠一同眠去,鬼蜮沉宵之下的烛火微弱跳动,空气弥漫冷意。
人到了这一步,是不会觉得寒冷的。
她只是温柔的睁着眼睛,用目光描摹她眉眼,然后落在那双手上。
曾经轻轻碰过。
很多事情不需要特意去记,早在琳琅的年月间成了被妥帖安置的回忆。
为别人死去,是一件蠢事。
她不意外戚棠的选择。
只是……
虞洲点,犯蠢似乎,没想象中那么难接受。
冷寂的空间里静静的,呼吸声很弱。
冰莹莹的光泽落在眼瞳间,倒影雾似的人。
渺远而痛苦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虞洲当时身死,没有亲眼见到恢复如初的戚棠。
她守在她身边,等待那层浅淡的光彻底融入她的身躯。
不分昼夜。
虞洲的伤口没有愈合。
只是戚棠面色恢复血色。
虞洲单看见这一幕就十分欢喜。
凌绸再下来时,被眼前霜雪塑成的地面上大片大片暗红惊到了。
是她以为的那个方法。
但是比她想象中再残忍一些。
凌绸走不进结界,也不意外,虞洲要是全然信她,她才会觉得毛骨悚然。
她隔着结界,就近坐在台阶上,恍惚间似乎真拿虞洲当朋友,闲聊似的:“怎么这么狼狈?这和我想象中可不一样。”
她以为,即使是剖骨,虞洲也该面不改色,就好像只是掉了几根头发那样根本毫无大碍,而不是这样一副虚弱苍白、下一秒就要赴黄泉的模样。
若不是她好好收敛了戚棠,将她安置在冰棺中得以保全,虞洲都懒得搭理她。
她说:“……我还是个人。”
是人就会受伤,会流血,会脆弱,会苍白。
凌绸呀了一声,才意识到她是人似的:“倒也是,你还只是个人。”
但她是虞洲啊!
凌绸对于强的初始概念,就是虞洲。
不过,修士归根结底,也不过是较寻常人再厉害些,活的久一些的人罢了。
鬼蜮沉宵之下片刻安静后,虞洲像古琴上断了的弦,凌绸说:“你要守到她醒过来吗?”
没人知道,戚棠需要多久才能醒。
虞洲没说话,生命在流逝的感觉不可忽视。
她也许等不到。
可她想和戚棠有个好结局。
“……你会好好待阿棠吗?”
凌绸想了想,没所谓似的说:“会吧。毕竟,也是我的小师妹。”
谁都知道她是小师妹,谁都知道她矜贵娇气,可似乎谁都伤害过她。
凌绸想,不知道林琅见落在她手里的戚棠活了过来会有什么感想。
会再杀一次吗?
林琅早就不是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了,他地坦坦荡荡少年心性,不知死在了哪一天。
上次再见时,她记得他眼底乌黑恐怖的情绪。
他在纠结。
要不要将戚棠练成杀人不眨眼的傀儡。
然而林琅只是那么一想。
他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个念头。
本来想让她做个坏姑娘,亲手杀了所爱的人,杀苍生,也可以杀那个叫小花的小孩。
她若有神思清明的一天,记起来一定极痛极美。
会是很漂亮的画卷。
林琅在某一瞬间,想看她痛苦。
后来想,算了。
扶春众多傀儡皆折于那日。
与其说是被诛灭,不如说是寿终正寝,终于可以摆脱人世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