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佞(102)
她的那只手只是刚好搭上下方人的洁净的手掌,就立刻在其上乃至白色的布条上印出指痕。
灰黑色的污迹。
陈阴陵只能略微屈了屈手指,但她并未拿开自己地手。
神子反射性地回握她,将她从地上带起身,而后兴高采烈地拉着人,回头向着殿内而去。
神子腰间的琅彩佩环随着她的行动叮当作响,她一边前进,一边试图与陈阴陵展示这里的一切,直到她们停在内殿的一片浴池前。
池内萦绕着朦胧的雾气,神子松开手,蹲下身,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池内的水温,而后转头,用那双柳叶眼,向陈阴陵发出无声的邀请。
陈阴陵侧头,她的视角里,眼前神子神情温柔,带着无法言喻的情感。
但与其说是邀请,神子却在久久得不到回应之后起身,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实实在在站在陈阴陵的来路上——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整个房间内没有任何多余的人或物,倘若曾注意四周,就会发现这里同样没有窗户。
唯一的通道就是那扇被紧闭的大门。
除了接受这份邀请,她别无选择。
陈阴陵深呼吸一口气,选择自己脱下身上褴褛的衣裳,转头向水池沉下去。
温热的泉水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将她悉数包裹,但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彻骨的疼痛。
那是一具幼小的躯体,浑身布满伤痕,随着水液的浸入,带走污垢的同时,也将那些结痂不久的伤疤泡软、冲烂。
疼痛自此无法遏制地翻涌而来,使得陈阴陵神色几乎算得上阴沉。
她扒住池岸的石壁的双手骨节发白,后槽牙使劲咬合,两腮突起,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无法承受的脆弱模样。
但她并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这无异于羔羊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随时可能会被敌人给予致命一击。
可这位实在令人捉摸不透的神子却全然对这一光景感到好奇而迷茫。
她蹲坐在池边,看着陈阴陵身上的脏污因为泉水的冲刷而褪去,余下的肌肤因为常年在压迫与外界行走而泛着小麦的黄。
肌肉纹理清晰,薄薄一层显得十分均匀。
这看起来和她是全然不同的光景。
神子在池边无意识地泼洒着池中的温水,偶尔会从陈阴陵的额头上洒落,继而自她的面颊流淌而过。
她的发丝因为这温度适宜的水而贴在面颊上,又很快被它的主人拨弄开,使得那张脸被全部露出来。
神子托腮坐在池边,看着那右半张脸上的三枚痣出神。
现在如果挟持她,自己能有几层的把握离开这个地方?
陈阴陵忍受着池水带来的疼痛,在水中无意地伸缩着手指。
她岸边的衣物里,藏着一块这一路上悄悄打磨尖锐,只有巴掌大的石块,十分适合用来杀死眼前这个看起来对她毫不设防的神子。
既然是神子,那应该在这座名义上的神殿之中至少有一席地位吧?
倘若用神子作为自己的挟持人质,她能否在神殿这么多人的追杀下成功离开?离开之后,她又能否找到自己的来路和过去?
最重要的是,她究竟如何才能在这个看起来有些思维不正常的神子的盯梢下取回自己衣物下掩藏的石块?
她一边随意搓洗着身上的泥污,一边暗自思衬。
直到一个纤长白皙的手掌突然禁锢住还在无意识搓揉着自己肌肤的手臂。
这只手与神子本人一般无二。它同样白得骇人,皮下突起的血管和青筋清晰可见。
瘦削、单薄是陈阴陵对此的第一印象,但与这印象并不向匹配的,是那大得出奇的手筋。
它牢牢禁锢住陈阴陵的手臂,无法在移动分毫。
陈阴陵立刻从思绪中回神,目光炯炯:“怎么了?”
神子试图用单手比划,但看着陈阴陵并不算好的神情,她突然像泄了气似的,肩膀微耸,嘴唇轻抿。
她放弃了自己的动作比划,用食指轻轻点在她方才揉搓的皮肤周遭,而后捧起一掬池中的水,靠近陈阴陵的面颊,突兀地张开五指。
一缕淡淡的血腥气从那捧池水中传出。
【你看,伤口和血液。】
神子注意到陈阴陵的动作,又废了大力去让陈阴陵理解。
【这很疼,可能会死,别再这么做了。】
陈阴陵低头去查看时,才发现自己方才揉搓在了一处结痂的伤口上。
伤疤在池水的冲刷下,本就与正常状态相差甚远,更何况陈阴陵这一通没缘由的胡乱使劲揉搓,立刻从肩前处脱落下来,内里猩红还带着黄白丝的皮肉开始不断地渗出血液。
那些血液从肩膀上流下,立刻融入陈阴陵附近的池水中,颜色变得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