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姝色(女记)(13)
她母亲只是在第二日替她梳发的时候在她耳旁说:“我记得妳幼时也曾有流民来我们村子,可当时那些流民一个个阵大马壮、衣锦纹繁的,那时村子里倒是挪出不少食物,还将他们安置了几天,阿母很开心,妳帮的不是浮华,而是人心。”吕诺拉住母亲的手:“其实儿只是不明白,阿母,为什么大家都讨厌弱民呢?”她母亲拍了拍她的背:“因为他们的阿父便是这般与他们说的啊,要靠近强大的人要远离弱小的人和害怕自己成为弱小的人,可只要自己的标准脱离了他人给自己的标准,接人待物的标尺就会变得不一样。不过,妳能告诉我妳为什么不将他们安置下来呢?”吕诺站起来,眼睛亮亮的:“阿母,我愿意用我有的东西去帮他们是为了我的良心,可别人却没有这个义务,我又没有给他们什么好处自然不可让他们碍了村里人的道。”她母亲从框中拿出一柄长剑:“这是那把匕首的母剑,阿母现在觉得妳可以拿着它去做妳想做的事,护妳想护的人。”正说着呢,她父亲带着个小子走了进来,那小子个头不小却瘦的皮包骨,眼睛又长又大,进门一见着吕诺都看痴了,好吧,这一家子都怪喜欢捡人的。
小子名叫李滃,学手艺学得很快干活也是个勤快的吃的也不多,就是性格太了弱点。那天他从山下回来,手里拿了组玉佩,脸都憋红了还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还是吕诺接了过来说了好。同村的小姊妹也问过吕诺不会嫌弃李滃没有一点男子气概吗?太过女儿气了吗?她当时说“可人就是人,人身上应该什么都有,人一生要遇到那么多事情,事情可不会因为妳没有什么不会什么就过去就消失,面对这事的法子和情绪可不分什么女男。”她与李滃外出采买那天,家里出了事。听母剑说那天一群自称羽林卫的人杀进了村里杀上了山,她母亲抄起刀子与他们拼杀起来,她父亲很快就倒了下去,头被割下来的时候眼睛似乎还在喊着“快走”,她母亲才将面前的人捅杀胸口便出来一截剑,血流得到处都是,尚未闭上的眼,尚未挂饰的墙上,从山上一直流到山的另一头,从她母亲心囗一直流到她父亲足边。
我们回来的时候,血己经凝成了紫块,吕诺晕了过去,我看着李滃大哭一场,看着他将她母亲与她父亲下了葬,看着他将一切收拾好,看着他将母剑一磨再磨,看着李滃不眠不休地在床边守了四个日夜。吕诺醒了,他说:“我在板中夹层发现了这个,可剑我也磨好了,我听妳的。”吕诺望着面前血迹由浑厚变得越来越稀薄的血书,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李滃也累倒了下去,血书上写“勿怨勿恨,好好过活”。后来我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吕诺杀鱼,李滃雕木,他们还有了孩子叫吕育,小吕育很喜欢读书,我和母剑觉得这样用不上我们的日子也很好。
李滃因病去了,那年吕诺带着小吕育走了很远的路,回了山上将李滃与她双亲葬在一起,可都没有立碑,因为死人的肉也是可以用来煲汤的,死人的骨也是可以用来调味的,日子就这样慢慢的晃,晃着晃着小吕育也长成了少年郎,小吕育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起初倒卖木料后来自己在县里谋了差事,他很像吕诺,也喜欢送东西,上到文书鸡鸭下到衣裳吃食,大家都极喜欢这位游徼就像当初大家都很喜欢吕诺一家一般。
那日傍晚,吕育回家以后与吕诺讲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错事,吕诺只问了一句:“那你做完这件事以后,可有心中欢喜?”吕育点了点头,吕诺便说:“那这不是错事,你之所以觉得是错的,是因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给别人获利的,你用自己的权力为自己换来良心利益,甚至于你来说,这算是一桩好买卖。”可惜这世上的很多圈圈总会转到相同的人面前,吕育没有再回来,他说的错事原来是放走了交不起税的百姓,为着交税后还能活下去,有人将父亲母亲的尸首换着吃,有人将红花灌进女儿嘴里将血拿去换钱,有人将满月的孩子煮进汤里。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吕诺杀鱼的刀停了,她看了看远处的山又看了看了小吕育用的书案,她几乎是哽咽着开口的:“阿母,诺儿想过…好好…生活,可…这个世道把我在意的人……都逼死了,诺儿…再没有想护的人了,诺儿只想杀了他们。”这次从山上回来的时候,只剩下的她一个人,而山上又多了一句尸首,后来她用钱财搭建了酒店用人心搭建了崮子用温饱搭建了人心,她听闻农民们大多因为战乱失了儿女,在实中给了温饱,在虚中便可给了大仇之报的机会。“只有将好处扩大,只要没有什么再可失去的了,只要可为亡人讨一个交代,没有人豁不出去。”她摸了摸母剑与我,有人不想她用不上我们,那我们就去那人的心口问问为何如此。那天月亮很大,被她救助的人们聚在一起说是要将这些年的钱物还给她,多谢她危中送粮,冻中送衣。有当年那些流民有村中受过吕育恩惠的人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他们有老有少有瞎眼的有缺腿的,他们衣服都很烂,可手中的钱物却是极其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