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鸿集·月之心旅【一】一(149)
羽杉生被姑娘的善良感动,实在羞愧,将自己的新外套脱给了衣衫单薄的她,姑娘则买来报纸和锡纸,裹住她的身体和四肢。
两人在寒风呼啸、雪花纷飞的密思河畔聊天。昏暗的街灯下,两人共享一杯廉价的咖啡,身体勉强保持着最低标准的温暖,心却是火热的:
她们整夜深谈生活琐事和理想,敞开心扉后感到投缘,不愿就此草草分离。
后来,姑娘成了她的终身伴侣。
宴会场一个个站立式小圆桌边,围了意气相投的年轻人,有名银行家的千金小姐,有体验生活的自营业老板,有力争上游的勤学小伙,彼此从身上正装的颜色搭配、聊到研学结束后的打算,天南海北、无边无际地侃谈甚欢,没人在意台上那老妇人重复过千遍的人生故事。
荼荼却不知从何时起,停下了举杯牛饮的动作。她凝望讲台,被老妇人泛旧发黄的人生经历打动了。
她此生、从未经历过那样人与人之间的爱情,也没去过那样雪花轻飘闪亮的密思河畔,却仿佛能见到故事里两个年轻人的脸庞、清澈的神情、说话时呼出的纯白水汽,仿佛能闻到快餐店咖啡公式化的香气、雪花甜丝丝的冷香,仿佛能听到寒风刮过耳廓的呼啸声……
她幼时因一只珍爱的小狗、尝过心门大开的美妙滋味,自然能够感同身受那久远时光前,人间某处悄悄绽放的、互通心意的幸福。
这边小圆桌围了四个人,一男一女是夫妻,从这边转开,去向别处交谈了。
“这样惺惺相惜、心心相印的感情,我也很向往……话说,花小姐,冒昧一问,您是‘女生’吗?”对面高大的白发女子,忽而口出不太流利的丰土国语——大概荼荼长得偏向丰土国女性的样貌吧。
面前的人大概叫做桫椤……是别的课题组的,荼荼不熟悉,只记得是个气质优雅的望族女子。
她已站在这边小桌良久,只饮酒而不去夹菜,面前干净的白桌将她脸色映得明亮,有些梦幻,那水汪汪、温润非常的蓝眼投来笑意,身子微动,挡住了荼荼看向导师羽杉生的视线,让荼荼正视她。
荼荼明白她的疑惑。
因小时体弱多病,母亲将自己送进了学校游泳队训练、期望孩子的身体素质有所增强。
长久竞争性的运动激发了荼荼的野性和好胜心,也让她长得肩胸宽阔、腰部细窄,故而样子比一般人挺拔精神,面色含有不驯。
可惜,身高还是矮了普通双性人一个头,手脚不够长,因此没能走上竞技运动员的道路。
女性,通常没她的身材这么刚健,双性人通常又没她这么矮小。如此一来,她的外形十分具有迷惑性,常遇到尝试来攀谈的男性得知她真实性别后,速速逃遁消失的尴尬事件。
穿深紫色正装长裤的荼荼,挺胸举起半杯酒,灰眸泛亮,用纳盟通用语诚实地调侃说:“我看起来是矮了点,对吗?我是丰土国和爱姆派混血,出生于爱姆派,您用纳盟通用语就好。”
“哈哈,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谢谢。不过,我要感谢花小姐这样的姑娘,因为有了您这样的矮个子,才能衬托出我这样的高个子,世间万事有趣,一切都是相互衬托而成。你我相对,成就了花小姐的可爱,也成就了我的傻大个,不是吗?”
高大女子温吞谦逊,说出些哲学性的话,她自行斟满酒,将口沿谦逊地低下来一些、与荼荼轻轻碰杯,粉嫩薄唇温润的缝隙吐出轻语,自报家门:“桫椤衡治。”
“花荼荼。”荼荼眨眨眼,看她唇贴杯口、喉间匀速地滚动,逐渐仰起了秀美白皙的脖子,自己也只好礼貌性地仰头干杯——
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喝了不少,她再这样邀请自己,就只能以喝太多头疼为由拒绝了。
“唔……”衡治饮尽一杯,用手指关节蹭去唇上酒沫,动作是不符合礼仪的轻巧。
豪饮精酿酒使她冰蓝的眼中漾起满足之色,明明容色清冷高贵,人也高大,却对荼荼展露温顺乖巧般歪歪头:“那边新上了酸辣口味的白鳝片和串烤水果扇贝,汤也换了热乎的,我们去拿点来吃吧?这样喝很快就会醉的,而且,海牙国的啤酒虽醇香鲜甜、苦味恰好,但气太足了——你不觉得吗?”
“嗯,我也觉得,喝多了总想打嗝来着。”荼荼故意对这贵族说点不高雅的话。
“偷偷告诉你,我暗自打了好多嗝了。”衡治却拿自己开玩笑。
衡治离席时,胳膊微微伸出来示意她一起走,嘴唇向她持续展开和悦的弧度。
两人还不熟悉,就在如此清俊的脸上露出开朗大方的表情,是荼荼所陌生的程序:总该是更矜持冷漠些,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