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鸿集·月之心旅【一】一(403)
悲伤深重,却因其短暂而变得可以忍受。瞬间、毕竟不是永远,希望、也因此有了存在的余地。
她似乎早就学会以这种常人无法理解、无法做到的方式去释然,去接受常人难以承受的、心灵的苦楚。
“朝事不理?那样的话、绝不会的!许是因为今日殿下圣体不爽吧。天官早言,有天母大人在、可保盛花百年呢。”婴婴以天真之言打断她的回忆,向她眼中投来明亮简单的目色。
“怎么说呢,还是……会有些不解。”
英治大人再摇摇头,婴婴作为女侍也就应承般沉默了。
行至马车边上临别时,婴婴忙不迭将伞举高、越过自己头顶向她冠上倾斜,方便她登车。
英治回身,看她墨发上瞬间沾了不少雪,忙笑道:“多谢。”
她面带歉意地一揖、垂下那双温柔鹿眸要盖上门帘,婴婴却快速眨眨眼,按捺不住地向她扬起下巴、开口说:“不过!大人,下官心中倒有一语,大概能够解明大人之惑。”
“哦?……快请赐教!”英治语带浓厚好奇,重新挂好车帘,两手攀着门框前倾身体。
“不不,岂敢,”婴婴的脸红起来,凑近些解释道,“就是司命神教常说的那句,世间万物因业而生,人世所得、皆为己心所求……储君殿下——天母大人,这样通透的神仙人物,若无足够深重之缘、之业,又怎会轻易现于人世中呢?
下官想,殿下既然重情至此,染上心疾、伤及身体,那么定是应了深重极端的感情心念之业、无法也不愿解脱,才下来这世上的吧。”
婴婴说罢抿唇,似一个等待褒奖的乡学小儿。认真且期待地瞧着她。
“你说的……是呀!我怎么……忘了。
哎呀,我、竟会忘了!”英治望向无数身不由己、飘零空中的雪片,声音虚浮地念道。
明了生命本质的月神如祂,竟会忘记这样简单的道理。
她猛吸口初冬冷气,进而露出了惊奇自嘲的笑容,冒出热汗的软手落下去,拍在婴婴肩头,恳切道,“多谢你,多谢你!”
是的,没错。只要身在尘世,其人,必有灵魂中暗藏的因缘、牵引人生轨迹。
平凡心的众生、被平凡之物蒙蔽双眼,进行着平凡的生命轮转。总有一抹人世的风景:或是财利、或是权柄,或是其他难舍的俗愿,作为无形的愿力之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那灵魂压在尘杂之中,叫祂不得解脱。
而那抹心灵最通透、智慧最丰富的灵魂,怎会活在这世上呢?
恐怕是一缕执念不死,钻了哪处最深的牛角尖吧——祂只有握着极端的执念不放,才会甘愿被蒙蔽一切超脱凡尘的神灵之智,来此、参演人间喧闹之戏。
极致通透、智慧,与极端执念融合于一身。
三千,三千老师。
三千……我的感觉没有错,你曾是……月神。
除了那位已逝的、仅留下这般印象的故神,你还能是谁?
或者还可以叫你……昳昇么。
……
“老师,大医生!这前朝东宫荒废已久,再怎样烧暖炉、布置厚帘也并非那实实在在的暖阁,殿下身体麻木发寒,还是休养于定坤宫为好。”
“……怕是不行,殿下已废去了前朝册封之礼,司礼部若知道殿下不宿储位东宫,又要议论起来,言于礼不合。”
“良心被狗吃了的,简直可笑!什么礼数能重要过殿下的身体安康!?起先殿下归朝不与陛下走正门、自东安门入,这群疯秃驴竟敢拦轿!害得殿下风寒侵身、病又重一层……这些人眼中分明只有什么中原正统,却没有殿下!他们只要这储位上不是纯花女族……!”
“嘘,快住口!你们几个、就此事休要多言。”
“是……老师,那陛下那边呢,陛下怎么说?还有天官?”
“天官又溜了……这家伙神出鬼没、无人能管,总到关键时就指望不上!……至于陛下,委任移权之心分明,自要撇去诸务不愿再问。陛下的情况,我知晓——这样吧,你们先……这冲了蛋花的气血汤……怎么、殿下答应过按时进膳的,今日饭食吃不下,连热汤也未用吗?”
“起先端去了,殿下闻着胃气上逆、直犯恶心,说蛋实在太腥,就不用了。”
“绝对不会,这鸡蛋十分新鲜、我还特意吩咐御膳……且慢,难道……”
“大医生?您又来啦,您两头奔忙一夜未合眼,可要注意身子……殿下?已经歇息了……哦,眼睛?我、我没事,我只是心疼殿下她……思绪常陷恍惚、白日里心力不济,我劝着才能阖眼歇一阵,平日里二更天就能理完的事儿,这几日硬撑着眼皮熬到四五更、才批阅完一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