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令+番外(182)
鬼差问:等什么?
庚盈说:凤仙花,还缺一朵凤仙花,给我一朵,我就和你走。
鬼差问:要凤仙花做什么用?
庚盈回:我为尊主在夏朝节祈愿,希望她快乐平安。只差这一朵花了。如果只差这一朵功亏一篑,我会恨死你的!
鬼差道:虚无又幼稚的愿望。无聊又幼稚的人。
游扶桑却已泪流满面。
她想到,从前有一个女孩很爱很爱她,这份情意无关风月,无关风月,她只是看着她,就很开心。
梦中庚盈被鬼差牵走,没有得到凤仙花于是骂骂咧咧。鬼差不为所动。
游扶桑在这里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熟悉的药草小屋室内无人,草木寂静。身侧窗棂有天光倾洒进来,虽不强盛,但足以将一个混沌做着碎心而断肠的梦的浅眠之人唤醒。游扶桑畏光地闭起眼,感受着身上仔细包扎起来的绷纱,以及满面的泪水。
她似乎哭了很久,再不醒来怕是要被泪水淹死。闭着眼睛在榻上缓了缓神,脑中还是一片混乱。
周蕴推门进屋:“醒了?”
游扶桑答非所问:“我冷。”
周蕴了然。
大病未愈的人畏寒为常态。即便此时夏日,周蕴取来狐裘鹤氅件件给靠坐床头的游扶桑披上,氅衣厚重,游扶桑却呵气裹紧,显然是冻极了。她下榻站起来,披着这些外衣,似清瘦的竹枝挂着厚重的雪。
游扶桑说:“趁着黄昏,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一同去。”周蕴放下手里东西,匆匆跟上,走到门边又问,“感觉如何?”
“不好。”
废话。
又补充:“但还是想出去走走。”
屋里太闷。
游扶桑推开门。
居然又过一场雨,此刻细雨黄昏,夕阳潋滟如一场梦。二人在檐下行走,避开人群,沐着雨色寻个清净。
游扶桑始终沉默。
静谧的蓬莱山便睡在这雨色里。
闻着雨中馨香,看山道夏花繁茂,游扶桑踱步,见几个蓬莱小妖匆匆而过,口中谈论着什么。
“她怎么来了?”其中一个问,“这几日不是在筹备仙首封禅吗?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也许封禅有什么需要椿木长老帮忙的。”
“管她呢,宴门主与椿木长老私交甚笃,想来就来了呗。看见宴门备的那些礼了吗?那架势,那排场,真是好气派啊……”
“……”
几句闲话潦潦过耳,游扶桑站在檐下高处,眺望出去,层层叠叠的黄昏雨色在远处凝结成一只翩跹的影,纷纷扰扰目色仿佛,游扶桑看见那人绫罗长袍皎洁如雪月,长长的衣袂好似神鸟羽翼,她静立此间,于是山辉失色。
敢教西子鄣袂掩面,近之既姣,远之有望,仙仙姽婳如斯,欲把人间作陪衬。
游扶桑眺她,她也抬眸,接住她的视线。
相比于山鬼清丽,此刻的她眼波流转朱唇若丹,高贵不可方物,富丽而端庄。
颇有仙首门主之姿。
上次她来蓬莱,是改名换姓遮蔽容貌,避开旁人眼目,这次则代宴门而来了。游扶桑心道,这门主真是做得有条不紊、人人称道,了不起,了不起啊。
说不上真心夸奖。
游扶桑遥遥眺望一眼,思绪游离天外,电光石火,是庚盈梦境里那支虚无的一箭穿过她,又教她彻底清醒过来了。
游扶桑于是眯起眼睛,收回视线,抽身而去。
周蕴惊诧问道:“你不见她吗?”
游扶桑反问:“她是来见我的吗?”
“那总是的……”
“那我不见。”
游扶桑脚步如风,原路返回。先前慢慢踱过的回环长廊,如今被她近乎奔跑地略过,马上就要回到小屋去。
“喂……别走这么快!”周蕴的声音渐渐被抛在身后,“游扶桑!你身上有伤!”
回答她的只有砰地被打开的门扉,身穿雪白氅衣的人闪身入内,连周蕴都被阻隔在外。
“真不见她?”周蕴问。
“不见,让她滚。”
隔着门扉,病中人这样面无表情,淡淡道。
第71章 动霧縠以徐步兮
◎騃女痴儿,神女无梦,不可强求◎
宴如是方到蓬莱时,正是一场骤雨。
雨色如梦,蓬莱群山环抱之中,椿木在对弈亭中合目静坐。
亭中袅袅香径独立氤氲雨气,椿木手边茶壶沸腾,茶色比雨色更浓。一只棋盘,只有黑子在天元,第一步就是糟糕的棋。
宴如是停在亭外,还未作揖,椿木开口:“有些铺张,不妥。”
约是指宴门那些宝骑香车的礼物。
宴如是不动声色行完一支礼,面色沉静,长揖恭敬道:“这六十年九州太平,约有战乱却是人为,而无妖鬼作祟,这其中蓬莱出过多少力,旁人不知晓,如是却记在心里。蓬莱与人间有约,不以妖修能力侵扰凡人,蓬莱妖修不仅做到了,还屡次出手相助。家母曾教导,贵相知者深交远迎,重在神领,俗礼略表单薄心意。蓬莱重义重诺,如是感激不尽,椿木长老以茶相待,以弈相邀,如是以礼相回,怎会不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