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令+番外(246)
游扶桑沉默的面庞上出现一丝裂痕。
椿木在暗指她与宴如是吗?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是的吧?
——便是此刻,游扶桑忽而料定这老椿木是在开玩笑了。
为庚盈积德,行善是必须的,却没那么严谨,椿木不会去监督她。椿木只是希望她向善。至于为什么要那样说,不过是椿木觉得不能白白帮忙,总要提些要求。
游扶桑于是道:“你提的事情,我都会做到。那唤醒庚盈的事情便拜托您了。您先前说,宴如是为庚盈誊抄经书洗刷罪业约用了六十年,我相信椿木长老神通广大,一定只需十年便可令尘埃落定。到时,庚盈也会很感谢你,这对你也是善事一桩。”
言罢不等椿木回应,游扶桑爽朗道:“多谢!”尔后退出长老阁。
留椿木与沉睡的庚盈干瞪眼。
不就是赶鸭子上架,谁不会?
心里是这样畅快的,可走出长老阁朱门后,游扶桑仍在纠结,椿木是否会切实帮她,她是否还有别的路子可以努力。
很乱,思绪像杂草一般丛生,难以厘清,难以清理。
她该唤醒庚盈,又要去捉岳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听起来不算太难,做起来不知猴年马月。捉岳枵也只是私心,毕竟她欺骗她太久,又害得庚盈再犯杀业。若说别的缘由……
游扶桑一下子便想到宴如是。
倘若仙首大人去捉拿岳枵,大概会是为了天下苍生吧,岳枵其人,在这世间多存在一日,这世间便多一分不安宁。
游扶桑敌对岳枵只为私欲,宴如是便要斟酌更多。说来,也不知成渐月叛变之事,宴如是又是怎样处理的;宴门第四城长老人间蒸发,宴门门主又是如何向门内门外的修士解释的呢?……
想别人的烦恼事总比想自己烦心事要来得轻松的。
思绪淡淡流淌,散开,游扶桑闭上眼睛再睁开,身前蓬莱的余晖似初冬的湖水一样倾泻下来,是轻灰的蓝。
落日余晖,轻轻蓝色。
这样轻盈的蓝色里,有两人从山腰的山道缓缓走来,一人斗笠,标致的医仙模样,另一人衣衫如这余晖一般轻蓝,长发束起发髻,像月宫玉兔两只仙髻,纤裳高髻,首翘鬓朵,颈下犹花带雪,是仙是美人。
自宴如是回归宴门,成为门主、成为仙首,便少见这般灵巧发髻,而是长发低束起,显得庄重。不过百年前她作为宴门少主,倒是常有类似造型,甚至,偶尔两辫垂肩,似玉兔两只耳朵,很是伶俐。彼时宴清绝替她梳妆打扮,必也用了十二分的心力,翘着腿坐在铜镜前、母亲身旁的宴门小少主,也确是一只无忧的小兔子。
今时不如往日,可宴如是眼底那份伶俐的无忧总没有变,以至于今日不过换了装束,游扶桑看着她,居然很恍惚。
游扶桑于是移开眼,不看了。
她当着二人的面,提步走开了。
大抵只有盲人路过仙宫才会这般不识好歹,不解风情,纯做个木头。但宴如是分明捕捉到那一瞬恍惚,勇气如野火后春草,猝然壮大起来,她几步跟上,把人拦下来,走动时发髻微颤,带起小小微风。是错觉吗?游扶桑想,她走来时,我仿似真的闻见了广寒宫清桂的气息……
仙桂香生玉,消得唤卿卿。
错觉一瞬,宴如是已凑上前来,清桂的气息在身前一荡,瞬间皆涌入游扶桑鼻腔。
“师姐,自我们从地宫归来,皆陷入许多焦头烂额之事,你为庚盈、黑蛟之事去见了椿木,我亦去青城山见了二位掌门,也算得到一些消息。我与师姐就此联络,互通有无,可好?”
好正当的理由,游扶桑嗅见仙家官腔。她还在犹疑,宴如是已不由分说拉近她,屏退周蕴。
周蕴了然离开了。
静谧山道只余她二人,风轻轻吹过,捎带夜的凉意。
身前美人美不胜收,游扶桑却出言嘲讽:“仙首日理万机,今日却工于打扮,殷殷勤勤来蓬莱,倘若前来协商的不是头等大事,我大概会不买账。”
“自然都是头等大事,有关鬼市,有关岳枵,有关空行母。”宴如是轻挽起她手臂,“不过,我却先想问……”
手腕轻轻贴近她胸膛,隔着衣衫,摩挲着挑弄。
“几日未饮血了,师姐不觉得渴吗?”
清幽青桂猝然变得霸道,煞芙蓉的气息冲撞出来。“煞芙蓉”那一字“煞”,是凶神也是恶魂。
——不觉得渴吗?
渴。当然会渴。尤其此刻肌肤相亲,游扶桑的喉里似吞进半片沙漠,渴得要上了火。游扶桑只是刻意不去想,不去惦记。如此心心念念芙蓉血,看似主动,分明是受制于宴如是,这让游扶桑很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