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念明白黎安安这样的人。

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有太多太多天真到了极点的善良、像是捡走路边湿淋淋的流浪猫一样，她也会忍不住向每一个自己认为是需要帮助的对象伸出手，哪怕这个人是她一直最最看不惯的对头也一样。

……一个生着病的、脆弱的闻念，比平日里冷淡傲慢的完美的闻念要好用得多。

她于是小声地说：“……我不想回去。”

眩晕感太严重了。大概即使看都看得出她不太容易能凭借自己的力气就站得稳，黎安安于是伸手来扶。

“那……那医院呢？”然后对面的女孩这么说，声音里全是无措的担心，“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可能打个点滴，或者开点药什么的……”

闻念轻轻摇了摇头。

她用力按着太阳穴，任自己僵着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些，稍微倚向黎安安扶来的手一点点——黎安安的体温特别、特别的热，几乎让闻念有些退却。

“不需要去医院。”她说，“……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

话是这样说，可她的脸色分明惨白得不像话，连嘴唇上也一点点血色都没有了。黎安安碰了碰闻念的指尖，冷得吓人，还有额头上的冷汗也出了好多……

黎安安完全手足无措地站在那，不知道还能往哪去——她想，可以回家吗？可是，闻念会不会不愿意去她的家呢？学校里休息日应该没什么人了，到时候也可能会有些不方便，还是……啊，对了！

“那、要不要先跟我走？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休息一会儿……没有其他人在，也有医药箱啊什么的，不远的，打车十分钟就到了。”黎安安于是说，“那、那个，咱们先回去坐一会儿？书包我拿着，等下再——”

闻念说：“谢谢……”

这话语声轻飘飘的，尾音有点软，和平日里她听过的所有闻念的声音全都不一样。

几乎像是……像是被猫咪毛茸茸的柔软尾巴尖轻轻碰了下手臂似的，黎安安的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一下子心软得无以复加。

“那我现在叫车哦。”她说，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哄小动物时候的口吻，“再等一下下就好……很快的，闻念，五分钟，好不好？”

*

真正过去的时间，应该比五分钟要久上很多。

只是闻念的确有些晕过头了，胃里也绞痛得厉害，一直到下了出租车、听到钥匙哗啦啦的声响，她才逐渐意识到自己跟着黎安安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周边有些暗，比起建筑的大门来说应该是侧后门的小巷，气味上倒是好像很干净，没有什么久置的垃圾，能看到门前摆放着许多高高低低的绿色盆栽和木展板。

而黎安安已经卸好了自行车，正在踮起脚把翻到的钥匙塞回头顶的篷子里，顺手推开门——

光照映进去，而里面露出的是一片类似于仓库的下沉房间，只是被布置得非常好，沙发、桌椅、吧台，除了几个乐器盒之外，空地上甚至还散落着半台没组装的架子鼓。

“是我之前乐队一个姐姐的地方，算是我们的休息室，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会来的。”黎安安就这么对她解释，关上门牵她下楼梯，“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怎么样？稍等，我去把沙发床拽开——”

她的行动力真的超级强，以至于闻念被拖慢的思维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那个很深藏不露的折叠沙发床就已经完全被展开了。

“你在这里躺一下哦！最好能睡一会儿。”说着，黎安安啪嗒啪嗒拍好枕头，这么嘱托她，“我去倒点热水，要吃什么药吗？还是……”

闻念闷闷陷在抱枕里，轻声应：“止痛片就可以……”

她没有能睡着，但躺下之后也慢慢觉得好了很多。这样休息了好一会儿，而黎安安甚至不知道从哪里翻到了速食粥来煮，又去给逐渐恢复了力气能半坐起来的闻念烧热水和灌暖水壶。

闻念就坐在好多乱七八糟的亮色靠枕里，看着黎安安在吧台边绕来绕去的背影。

她没什么多余的力气观察身边的环境、或是提起基本的警戒心，只是觉得，黎安安有点像……像什么呢？

运转得有些迟缓的脑海里逐渐浮起这样的念头来。像小狗。

那种毛长得乱蓬蓬、精力旺盛、在人腿边绕来绕去地又是叫又是嗅的小狗。

在闻念小的时候，邻居家就曾经养过一只。不是什么品种、主人也不太用心，就拿根链子拴在筒子楼底下的街边，算是看院子，想起来就随便喂点什么剩菜剩饭吃，连名字也没有。

被这样养着长大，小狗连原本的毛色都看不太出来，又有非常多的坏习惯，但是很喜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