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里识字的人不多,但田村长显然认识,匆匆一眼扫过那借据,脸顿时黑了三分。而其他人虽然看不懂借据内容,却都伸着脑袋瞧了一眼,也看到了借据上红彤彤的指印。
田村长想说钱二柱根本不识字,这借据就是被骗着签的,哪有借这么高的利息,不到七天就翻了一倍半。可赌坊的人又哪里是讲道理的?他们不仅不讲道理,背后还都有大人物撑腰,也根本不是自己这区区一个村长能够惹得起的。
他吐出一口气,只好转头去问钱家人:“你们怎么说?”
钱二柱眼神闪烁,缩着脑袋不吱声。老夫妻两个唉声叹气,也不知说些什么。倒是那砍人的妇人将女儿护在了身后,只那菜刀指着钱家人喊道:“这钱你们爱怎么还怎么还,别打我闺女主意。不然我趁着天黑,一刀一个剁了你们!”
她这话显然不是说虚的,那菜刀都已经见过血了。而之前看到她砍人的则更加清楚,妇人冲着钱二柱挥刀时可半分没有迟疑,要不是钱二柱躲得快,一条胳膊都得被砍下来。
钱二柱见识过这大嫂的厉害,哪里还敢像一开始那样信誓旦旦的喊着卖侄女。可他不敢开口了,却敢拿眼神示意父母,似乎是希望两个老人来说卖孙女的事。
老夫妻看到了,但却没有开口,依旧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田村长看得头疼,只好说:“这丰年就没听说过谁家卖儿鬻女的。而且一个丫头能值多少钱?养到十四五也才卖二两银子,梨花这年纪有人能出一两银就不错了,顶个什么事?”
钱家人哑然,老夫妻俩看着还像是松了口气,显然也不大想卖孙女。
可赌坊的人显然不会就这样放过,那壮汉重新收好借据,冷笑一声:“黄毛丫头,当老子稀罕啊?老子要的是钱!”
钱老头站在老婆子前面,弱弱开口:“可是,可是我家没钱。”
壮汉继续冷笑:“没钱也得还,咱们赌坊的规矩,十两银子一只手。你家二子欠了咱们五十两,两只手两只脚也才抵得了四十两,至于剩下那十两……嘿嘿。”他说到最后,目光往钱二柱下半身扫了一眼,没出口的话是什么不言而喻。
钱家就两个儿子,大儿子早年征兵被征走了,如今四五年过去生死不知,膝下也就梨花一个女儿。钱二柱如今算是家中独子,传宗接代都得靠他,壮汉才不怕钱老头夫妻不替儿子还债。
老夫妻俩果然被壮汉的话吓住,先回头看看自家小孙女,又看看身后屋子。最后钱老头狠狠一闭眼,做出了取舍:“家里实在凑不出五十两,卖了孙女也是一样。这位壮士咱们打个商量,咱家凑十两银子还你,其他手啊脚啊的,您看着办吧。”
壮汉:“……”
壮汉脸上的冷笑再也挂不住了,他见过人被赌债逼急了做出取舍的,却没见过这样取舍的。
哪知钱老头似乎觉得刺激不够,还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们下手小心些,得把命给他留下,不然打死人可是犯法的。”
钱二柱终于从亲爹惊人的话语中回过神,他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自来性子软的钱老头,凄厉的喊了一声“爹”。却只换得钱老头别开脸转过了身,根本不看他。
49☆、第49章
◎不管怎么说,这事也牵扯不上她们◎
壮汉虽一时被钱老头的选择震住了,但他到底在赌坊做了多年打手,形形色色的人也见得多了。反应过来后,他并不相信钱老头真能舍得唯一的儿子废掉,这样说多半是在赌自己不敢动手。
想到这里,壮汉脸上又挂上了冷笑——钱老头要是真打这样的主意,那他可就想错了。他们这些在赌坊做打手的人可都狠着呢,断人手脚几乎算是日常,隔上几日就能碰到个出手的机会。便是不小心打死人,只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他们也有的是法子善后。
壮汉当下伸手,从腰后抽出一把雪亮的短刀,拇指在刀刃上蹭过:“钱老头,你可想好了,你如今可就这个儿子能给你养老。我要是真动了手,他那手脚可就再长不回来了。”
钱二柱看着那刀锋慌了神,赶忙几步扑到钱老头脚下,一把抱住了他的腿:“爹,爹,你不能这样。咱家有田,咱家有屋,还得起的,肯定还得起的!”
钱老头向来性子软,可今日却似铁了心,竟一脚将人踹开了。
钱婆子见状有些不忍心,想要伸手去拉钱二柱,结果也被钱老头挡住了。
老头子年纪虽大,却并不糊涂,他深知赌棍是没有好下场的,也从来没听说过有谁真能戒了赌。二儿已经一脚踏进了这个深坑,靠他养老根本不可能,如果听他的话卖了田地屋宅给他还赌债,今后他和老婆子也就只有流离失所不得好死这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