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见月(9)
奈何学校实在太大,这项工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天色渐暗,黎见月从教学楼往回走。
离宿舍最近的那条路上,两旁栽满了梧桐。九月初时节,仍郁郁葱葱的。白天的时候,繁茂的枝叶撑起整条路的阴影。到了夜晚,毫无区别对待,一样遮挡了月光。
黎见月沿着路沿慢慢往前走,静谧的小路上忽然传来几声争执。
“你脑子还在吗?”
声音之清晰,黎见月立刻就认出,这是昭歌的声音。下意识的,她挪到树干后,悄悄藏了起来。天空已被染成青黑色,但得益于好视力,她轻而易举地便看到了那头红发。
亦看清了,昭歌对面站着的男生,并不是上次在烧烤店见过的那个。
“昭歌,该说这话的是我吧?我他妈对你掏心掏肺,你就这么对我?”
嗤笑一声,昭歌仰头轻甩红发,发尾在空中留下不屑的弧度:“上赶着讨好我的从这儿能排到学校大门口,你算哪根葱?”
听到这儿,黎见月才惊觉自己偷听了别人的墙角。面上浮现几分尴尬,同时心里又因为听到的这几句话感慨万千。她做不到再在这儿继续待下去,悄悄沿着小路的另一侧离开。
这些天的巧合实在太多,昭歌一次次刷新了黎见月对女生的刻板印象。她再次坚定了先前的想法。没错,她是来念书的,并不是来交朋友的。她的室友是怎样的人,跟她毫无关系。
她也没有任何资格批判。
怀揣如此念头,黎见月走回到寝室门口。正欲进门,一眼便瞧见叶桢桢正站在她床前,手上捏着的,是一个有些陈旧的白色信封。
刹那,她理智全无,立刻冲上去从叶桢桢手里夺回信封,语气有些急也有些冲:“不要动这个!”
她这一连串动作,真真发生在眨眼之间。叶桢桢愣住了,一旁的郑盈也愣住了。
待回神,叶桢桢有些生气,当即脸色也沉了下来,抚着被吓到而大喘气的胸口:“谁要动你的东西!”
一瞬间,剑拔弩张。
理智回笼,黎见月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后怕褪去,是满腔的歉意。她抬起头,便触及叶桢桢不善的目光,当下愈发愧疚,只好真诚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似乎除了道歉,她无法再说点儿什么安慰叶桢桢。
而那头叶桢桢还等着她的下文,却听她只有这干巴巴的三个字,亦拉不下脸来。尴尬气氛渐涨,黎见月咬了咬唇,扭头就朝外面走去。
甫一转身,昭歌正靠在门框上,一脸看戏的神情。
一见她,黎见月身形微僵,低下头去,侧身从她旁边走过。她的背影,转瞬便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一路疾走,拐过弯,身后的喧闹被隔绝开来。黎见月找了楼梯间的台阶坐下,直到这会儿,她的心还砰砰直跳。她长这么大,除了那一次,从未这么大声和别人说过话。
愧疚和不安席卷全身,黎见月有些无措。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手里的东西,她捧着信封仔细检查,小心翼翼地拆开,看到里面仍完好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只是不舍地看了眼内里的信纸,又郑重地把口子重新封上。像对待珍宝一般,轻轻把信封整个贴在了胸前。
这时,那股她一直尽力压制的情绪却一股脑涌了上来。这个不知如何跟这个世界相处的大山姑娘,终究没能忍住落下泪来。
寝室里,叶桢桢回想刚才,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不像黎见月那样隐忍,边哭边喊:“我从来没被人这样凶过呜呜呜!”
能让叶桢桢哭成这样,昭歌都不免有些好奇,抬眼看向郑盈:“怎么了?”
事实上,连郑盈都还在状况外,她拍了拍叶桢桢的背,解释道;“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黎见月就冲进来夺走了信封,还冲桢桢吼了一句。然后她道了歉就跑开了。”
叶桢桢补充道:“我哪知道那个信封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我只是看它快掉出来了准备捡一下放回去!”
她转身去桌上抽纸巾,一眼看到摆在旁边的,鲜艳的红色辣椒酱。一下子火气又涌了上来,她一把拿起罐子,毫不客气地扔进垃圾桶:“哼!我才不要她的东西。”
“哐”的一声,罐子隐入黑色中。
红色的辣椒酱,一如黎见月落下的泪,砸落在地,再无人在意。
这场矛盾,如海中暗礁,稍稍涨潮便隐入海平面之下。但无论潮涨潮落,它仍立在那儿,迟早都会再次显露出来。
翌日
黎见月一如既往地早起,为了不吵醒还在睡的室友们,她放轻动作,连走路都小心翼翼。要去卫生间,必然会从叶桢桢床前经过。余光便是那么轻易的,扫到了垃圾桶里的那抹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