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酒(2)
“是挺开阔的。”
谢久从一旁抽屉里把合同找出来,递给她签字,“我就住隔壁,平时要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
“这么近?”她转过头来,“姐姐是独居吗?”
谢久没接话,扫了两眼她四季分明的穿搭。条纹吊带配毛绒腿袜,手上套着乱七八糟的毛筒子,一锅炖。反正挺乱搞的。
也不知道打哪来的非主流租客。
“房租季付,水电月结。”
谢久语气很平静,有点公事公办的意味,“虽然这里一梯两户,但隔音不怎么好,十点后麻烦保持安静。”
“我不怎么吵的,姐姐放心。”周疏意朝她笑。
笑容很明媚,但说不上好看,毕竟烟熏妆被雨水淋得太惨。
想了想,谢久还是忍住从口袋掏出纸让她擦掉的冲动。年轻人脸皮都薄,等她走了自己会发现,犯不着一外人操心。
她看合同时倒安静,没那么叽叽喳喳,室内只有纸页摩擦的声音。
八.九点的阳光还年轻,跃到桌上,温吞舔着她的手背。即便身上穿得不多,空气却在小火慢炖,闷闷的。
汗水淌了下来。
从额头,舐到侧脸,湿了一绺鬓发,再不急不慢地垂至颈间。
跟着她低下头的动作一起,往下追,直至歇进沟壑里。
那一处白得有些晃眼了。
她忽然转过头来,“签好啦,姐姐。”
对上她的视线,谢久恍惚回神,有点不自在,垂眼去看合同。
合同上的字迹倒干净漂亮,没她本人那么重工。
“OK,”谢久听见自己声音有点干瘪,“记得别在走廊抽烟。”
“我很少抽的哦。”
动作熟稔,鬼才信。
她想了想,继续叮嘱,“如果有男朋友要入住,得跟我报备一声,小区要录人脸。”
周疏意哦了一声,半开玩笑似的问,“那女朋友呢?”
谢久怔住,目不转睛盯着她看,心想现在年轻人说话都这么没把门的么。
好半晌她才说:“也一样。”
这两套房子的阳台,谢久都不怎么喜欢。
小区植被太茂,偶有飞虫栖息,不关纱窗就是灾难。两个阳台还连在一起,中间只横亘一道两米高不到的围栏,隐私性很一般。
勉强够晾几件衣服,谢久很少踏足,也从不作他用。
当初买下这相邻的两套房时,中介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艺术区稀缺户型”“文化人最爱”。
结果六年里,隔壁先后住过三对爱吵架的情侣、一个乐队鼓手,还有个自称行为艺术家的设计师——那人养的狗把墙刨坏,他不拦,退租时还吹这是时兴的复古工业风装修,以后会很好租的。
谢久没多掰扯,直接起诉他,让他去跟律师吹。
相比之下,周疏意似乎稍许正常。
谢久的欣慰还没来得及扩散,一股臭袜子味猛然侵入鼻腔。
是酸笋发酵过头的臭味,混着红油辛辣的气息,正从隔壁源源不断飘来。
她手一顿,看了眼阳台,上面挂着刚洗不久白衬衫。应该已经腌入味了。
“噗哈哈哈——”
隔壁突然爆发出夸张的笑声,接着是“哐当”“唉哟”两声,像有人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她轻轻推开阳台门,看见周疏意很不讲究地盘腿坐地上,手机里放着脱口秀,面前的塑料凳上还摆着碗红艳艳的螺蛳粉。
被辣得红一圈的唇,更是喋喋不休:“哈哈哈,太精辟了,杨笠你真是个人才!”
吵是吵了点,但小姑娘看着挺有活人气息。才搬进来半天,就在阳台养了绿植。
三盆绿萝,两簇多肉,还有一株张扬的鹤望兰,正迎着阳光舒展叶片。花盆很特别,像是手工捏的陶器,表面还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有点丑。
刚来就在出租屋里养这么多植物的人,不是太天真,就是有点傻气。
谢久忍不住在心里笑她,无奈得很。转头默默拿晾衣杆把衣服收掉,又扔进洗衣机里去返工。
如此一番折腾,她也感到饿了,关紧阳台玻璃窗,便与世彻底隔绝。
冰箱里只有一点菜,她随便挑了两个清炒,搭配粗粮,草草果腹。
对比起来,她的生活好像格外平淡。
没什么食欲,更没什么物欲。除开工作,闲暇时她都是一个无聊透顶的人。
朋友很耿直,老问她私密话题:“谢久,你是性冷淡吗?”
偶尔也会换种方式,但同一个意思:“谢久,你是NPC吗?”
谢久不置可否。
其实她也不是冷淡,只不过前些年跟上一任之间没多合拍。气氛恹恹沉沉,静得像剧本,只有她在跟自己对戏,挺没意思的。
如果连锦上添花都不算,只会产生负担的话,很少有人还会从这件事里找到乐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