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潇潇路过时驻足,晨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少抽些吧。”
乔半山抬起浑浊的眼,正对上侄女清亮的眸子。乔潇潇唇角微扬:“我好多了,大伯。”那笑意不深,却很真实。
是这样的。
似乎每一次,楚心柔的到来,都让能潇潇好很多。
乔半山望着侄女远去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巷口。他重重地吸完最后一口烟,烟袋锅在石阶上磕了磕,这才起身走向楚心柔。
楚心柔端坐在藤椅中,指尖轻抵着泛黄的书页。阳光透过廊檐在她周身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轮廓,那与生俱来的威仪让乔半山在五步开外就生生刹住了脚步。书页合拢的轻响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她抬眼时,眸光如秋水般凛冽。
“有事?”简短的问句惊醒了踌躇的乔半山。他粗糙的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烟袋,喉结滚动了几下:“前些日子……多亏了你。”
廊下的阴影里,楚心柔的指尖轻轻敲打着书脊。黄素兰那个疯女人闹得满城风雨时,是她不动声色地斡旋,最终让那纸离婚协议尘埃落定。而这一切,她从未向潇潇提起。
“要去潇潇那儿帮忙?”她突然转换话题,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工作室确实缺人手,这个安排合情合理,虽然她打心底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哪怕当年是他把潇潇从牛棚里牵出来的,依旧没办法让自己喜欢他。
他一个大老爷们,如果真的想要保护潇潇,怎么可能让她一次又一次的挨打?
她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
“是想着去潇潇那儿,或者糯糯那边也行……”乔半山声音渐低,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迟疑。年过半百才迈出这一步,他难免忐忑。
楚心柔难得地宽慰道:“看大门总还是胜任的。”
乔半山:……
潇潇的心愿,楚心柔再明白不过。
她虽然渴望钱,但是却不贪着。
她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可以把糯糯照顾好,不用为了生计再奔波。
其他的,即便如今手头宽裕了,潇潇依旧保持着那份质朴。衣柜里找不出一件名牌衣裳,一碗自己煮的清汤面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楚心柔懂乔潇潇,可王素并不懂。
她看见女儿出现在酒店门口时,整个人像触电般站了起来,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乔潇潇平静地注视着她,眼底波澜不惊。
王素知道这次见面来之不易,声音发颤:“潇潇……当年是妈妈不对,可那时候实在是走投无路,没办法把你们姐妹都带走……”
如果一个都不留下,乔万山心里的戾气没办法释放,一定会发疯的到处找她们,一个都走不了。
乔潇潇垂着眼睫,沉默以对。
“这些、这些年妈妈拼命工作。”王素急切地往前迈了半步,“现在事业有成了。你还在读大学吧?以后不用那么辛苦了,妈妈会好好补偿你的。听说青心在找场地,我可以——”
“是啊,我都上大学了。”
乔潇潇轻声打断,这话像是说给王素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多讽刺啊。
缺席了整整一个童年。
在她母亲口中,当年的抛弃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情非得已”,现在想用金钱一笔勾销?
王素被女儿黯淡的眼神刺痛,手足无措:“妈妈知道你现在很优秀……但、但你不用这么辛苦的,我回来了。”
“习惯了。”
乔潇潇语气疏离。她仔细端详着王素的脸,忽然觉得血缘真是可怕的东西。即便被抛弃这么多年,即便从未相见——她们的眼睛,她们的眉梢,依然如出一辙。
“我不需要补偿。”乔潇潇抬眸直视王素,“也不会原谅。”
“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来打扰我现在的生活。”
“没有你,我活下来了,现在的我也很好。”
最好,再也不见。
有些伤痕,不是轻描淡写就能抹去。
她做不到。
王素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她低下头,喃喃地说:“我知道……”
她知道的,过去,没有办法那么轻易掀篇。
知道自己不会就这么被原谅。
她期待过,却不敢奢望。
酒店旋转门将刺眼的阳光切割成碎片,乔潇潇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褪色的布娃娃。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把这小小的玩偶揉进骨血里。
泪水在她仰起的脸上肆意奔流,在下颌处凝成摇摇欲坠的水珠。
这是王素离开前带走的唯一跟女儿有关的东西——潇潇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
布娃娃的棉布已经泛黄,缝线处露出磨损的痕迹,里面的棉絮都要露出来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