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平城(135)
“你跟我,还是跟太皇太后。”
回寝殿的路上,拓跋聿迅速冷静了下来,既然规规矩矩注定被拿捏,那她不妨不规矩一回!
是以殿门合上,她先遣散了众人,独留紫乌于殿内。
浅色的杏眸凌厉无比,成败在此一举。
“......陛下想做什么?”
“你且说,你向着朕,还是太后。”拓跋聿没有回答她,然紫乌无需多问,便知今夜安昌殿内定然风起云涌。
她在赌,赌紫乌和她一样是一个赌徒。
“......你甘心么,一辈子只能为人喉舌。”
拓跋聿眼中存留的痛苦渐渐稀薄,负手伫立在她面前,“朕给你机会,不必左右逢源,不必战战兢兢。”
负于身后的手指拧在一起,倘若紫乌拒了,她便只好......
“婢子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混乱乃是登天梯。
紫乌不过几瞬,就想清楚其中利害。
“好。”
拓跋聿舒了一口气,眼中乍寒,“你且备上快马,待明朝宫门一开,便随我出宫!”
“......陛下?”
“同朕南下去寻慕容将军!”
不许她亲征,不许她触碰政事,拿捏她心中情谊要她做砧板上的鱼肉。
她再温和、再宽容也是皇帝,是天下主!
拓跋聿攥紧了拳,殿中灯火明,让她总觉着像那人的目光,包裹温暖着她。
冯初......
你心中有朕的......
对吧......
......
北海王拓跋驰,率千骑援巩县,遭伏不克,回身向洛,仅余百骑。
巩县易手,消息传至虎牢,人心浮动。
“本郡主都不曾惶恐不安,诸位将军如此惶恐,成何体统!”
锁儿掀开帘帐,她穿了件圆领袍,手中拎着北海王的佩剑,甫一进帐内险些叫里头的汗味熏了个大跟头。
“从今日开始,我会住在虎牢关城楼之上,与诸位将士共存亡!”锁儿在一众将士愕然的表情中,抽出长剑,斫案立誓。
“......可是郡主,巩县失守,虎牢关危,眼下撤回滑台,还能保住──”
北海王前方受挫,显然对军心是一大打击。
谁料锁儿拍案而起,当即骂道:“胡闹!”
“你领兵打仗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虎牢、洛阳有多重要么!”
“回滑台?赫连归龟缩滑台不出兵援助,将军就这么笃定,他的箭不会对着你?!连我一小儿都能瞧出来的道理,将军不懂?!”
“本郡主承父之志,受国之恩,今日此来,就是代父下命的!”
说罢,锁儿自圆领袍口取出拓跋驰的印信,朝桌案上狠狠一拍。
“......郡主,您这是,逼我们守关......”
“本郡主不是逼你们守关!本郡主是在命你们去死!”
锁儿一语截断唯唯诺诺之人的话,言语中的不容置疑震住了满屋子人。
“虎牢必须守,我死了,我们死了,还会有后面的人接着守!”
“只要能守住虎牢,死又何妨!”年幼的郡主‘大放厥词’,“我不单要守住虎牢,诸州诸郡,我要一城一城地打下来!”
“阿九!”
众人这时才注意到她身后的亲卫手里拎着一坛酒,不过转瞬,锁儿手就握上了剑刃,鲜红的血液蜿蜒垂落于坛中。
锁儿倒转剑柄,递于她父王的裨将面前,灼灼目光,烧得人胸胆酣热。
裨将踟蹰了一瞬,旋即郑重地接过锁儿手中长剑,亦往自己手掌上割下一刀。
一把剑,传了一圈,再度传回了锁儿手中,清亮的酒水中融尽英士血。
倒于面前碗盏。
锁儿端盏起誓,朗朗豪壮:“今日诸位将士,与我同饮这杯酒,生死相同,患难与共,不驱南蛮,誓不罢休!”
赤血酒,长入喉,陶盏乍破,粉骨碎身。
“不驱南蛮,誓不罢休!”
人和有时候和狼没有什么区别,大多数人天生需要追随一个领导者,才能立于世间。
而她,可以做这群人的头狼!
迟来的叛逆,是坎途。
“驾──”
黑马飒风,直出平城。
拓跋聿不敢停,恍若身后有恶鬼追赶,她不敢迟疑,若等冯芷君意识到她要出宫,只身南下,她此身就注定了会成傀儡。
不甘心!不甘心!
黑马踏冰尘,狂风掀氅衣,通过乌孙古道送来的骏马驮着拓跋聿一路疾驰,朝慕容蓟所驻守的城镇狂奔而去。
宫里人意识到不对时,已是宫门下钥之时──拓跋聿几乎每日都会去城中,冯初早有过命令,是以京兆郡公府从来不因冯初不在府中而拦她。
谁能料到拓跋聿这般大胆。
冯芷君亦是愕然,她料到拓跋聿会不平不忿,想过拓跋聿许多反抗的可能,独独没想到她动作这般快,还这么不走寻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