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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平城(16)

作者:树莓的黑暗意志 阅读记录

“殿下,小娘子,太后处来传信,陛下回都了,令殿下与百官前往端门迎接。”

李拂音自门前匆匆而入,这消息显然是急报——

拓跋弭亲征,原本定于下月回都,怎么今日就回了?

平白早了半个月,明眼人都晓得其中有蹊跷。

“拂音,给殿下更衣。”

冯初理着案前纸卷,心中蓦然一突,只觉着这六月艳阳天,酝酿着一场瓢泼大雨。

皇帝的仪仗自端门外缓缓而现,旌旗长槊林立,六匹纯色高头骏马拉着拓跋弭的车辇在文武百官前停驻。

山呼万岁后,众人却惊愕地发觉拓跋弭的虚弱。

即便他面上还勉力维持着一国之君的风仪,苍白的唇与周遭格外警醒的侍从无不传达着陛下有恙的事实。

未能及冠的皇帝强撑着走到冯芷君面前,目光深处,谁也不知道有什么。

群臣缄默,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二人相对。

“哀家早些时候便劝告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不宜亲征。”

“大魏国祚至此百载,朕无过是想以身作则,重整先祖荣光。”

“陛下可如愿?”

“朕如愿以偿,太后如愿否?”

针尖对麦芒。

冯芷君望着虽然有些狼狈,但意气风发的少年,轻笑让步。

“黄侃,送陛下前往寝宫歇息,传唤太医。”

第8章 知罪

◎可谁叫那在外的男儿有不少都是有眼无心的活瞎子、治标不治本的庸医!◎

“给朕下去,滚......”

拓跋弭由着宫人们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至床榻,强忍着背后的疮口,指着黄侃。

这女人,偏要拿伶优来膈应自己!

拓跋弭亲征自然不是所谓的复先祖荣光,而是在拉拢镇戍军。

一来可建立军中威望,二来敕勒几部反叛,他需要安抚其余部族。

冯芷君同他谈起过许多次改革法制,他虽不至于置若罔闻,也诚然兴致不大。

他并非不知晓国内出现的问题。

汉人失权,勋贵圈地,良民隐没入坞堡,俘虏充没为贱籍。

在他看来,只要稳定了军中,朝廷内外便掀不起什么风浪。

哪怕代价是要他披甲上阵,出生入死。

“嘶——”

上药的医倌不慎扯动了他的伤口,叩首求饶,拓跋弭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他在北讨的途中受了刀伤,为了安定军心、处理军务,没有声张。

结果在归来的路上伤口恶化,灌满了脓,今日若不是要在冯芷君面前强撑出胜者姿态,他甚至连车辇都下不来。

几寸长的疮口在闷湿的夏季红肿溃烂,有些骇人。

医倌们在外间议论纷纷,有说要剜疮刮肉的,有说服饮汤药的,众口纷呈。

丝毫没顾忌拓跋弭在内间听着都觉得骇人。

“陛下,太女殿下求见。”

拓跋聿?

拓跋弭吃痛地偏头,“聿儿来此作甚......罢了,宣。”

他在外征战两年有余,在端门时注意力悉数叫冯芷君夺了去,都不曾好好看看他这唯一的女儿。

身形已经抽长许多的孩童自屏风处转了进来,一举一动都透着温雅。

没成想,两年不见,聿儿变化这么大。

拓跋弭的心头涌起一阵亏欠之感,“聿儿长大了......”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福绥安康。”

她身上还穿着皇储的礼服,厚重的衣物险些要将人压垮,脸颊被外头晒得有些泛红。

拓跋弭强撑着又翻了个身,不愿让拓跋聿瞧见他身上的疮口。

她笨拙地给拓跋弭倒上蜜水,喂给他时小心翼翼。

他有多久没有人这般关怀了?

拓跋弭有些动容。

蜜水饮尽,拓跋弭捏了下自家女儿的小脸,吃力地躺倒在床榻上。

“父皇热否?儿臣为父皇掌扇念书可好?”

拓跋聿的乖巧懂事出乎了拓跋弭的意料。

拓跋弭未曾想,不过两年未见,这个当日在他怀中尚无言的孩子,而今乖巧懂事得令人惊诧。

拓跋弭颔首,他想看看她究竟学了些什么。

得了准的拓跋聿行至书案附近,示意宫人将案头《国记》取来。

冯初对外称自己授业太女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儒家典籍,然她过目能颂,只要不留笔墨痕迹,谁又知晓她会教授拓跋聿什么?

拓跋聿也得以练就了一身记诵本事。

而今能有机会光明正大读些自己想看的书,拓跋聿欢欣不已。

她侍坐一旁,字句分明,朗朗而念。

拓跋聿的书声一起,外头还在相互争噪的太医都不约而同地小了声,越往后,更是直接都闭了嘴。

拓跋聿花上半个时辰念完了一卷,堪堪停住。

“这些都是阿耆尼教你的?”

他问的不仅是识字断句,更是他骤然回都,拓跋聿一人来见他,于床榻前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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