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平城(231)
眼前人施施然踩着地上绫罗,行至她面前,二人对望,眼中的光芒分明如出一辙。
福至心灵,元祒开口:
“伯牙鼓琴,子期可知?”
冯综面上笑容盛了些,却是径直伸手将人按回了榻上,转身去铜盆内给她揉帕子去了。
元祒有些发懵,她想刨根问底,又有些畏畏缩缩,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当真难受。
温热的帕子不知何时抹在了她脸上,听得头顶传来调笑:
“若不想伯牙这么早便摔琴绝弦,郡主还是老老实实歇在榻上罢。”
……
银汉月高,飞檐吻云。
“查出来了?”
冯初曳着裙裳,手捧铜灯入寝殿内,元聿显然方洗漱毕,青丝简单地挽了个发髻,手中拈着信笺,面色阴沉。
“也不多点盏灯,这么暗,仔细伤了眼。”
半天不搭话,想来是气狠了。
搁了灯盏,刚沾上榻,就被身后这人缠了上来,环着她腰肢,将手上纸笺搁置在她膝上头。
这是让她自己看。
纸笺有两份,一份是口供,一份则印着杜九的官印。
冯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孽障。”
半晌,冯初嘴里吐出宛若冰碴子一般的话。
“你看,你也气。”
纤纤细指轻车熟路地挑开裙衫,贴上她的胸腹,紧致的身段叫人爱不释手。
“咱们都消消气吧,嗯?”
冯初吐出浊气,窝在元聿的怀中,轻蹭耳鬓,相互慰藉。
“还有一件事,萧泽渡江了,胜了几场,我欲亲征,督师洛阳。”
“而后大魏行夏、冬二都制,拟平城为夏都,洛阳为冬都,慢慢将重心转移至洛阳。”
“陛下英明。”
“奉承之语。”
元聿揽着冯初的身子,绕前送上深吻,纠缠情动,跌落榻上。
冯初牵引着她的手,欲解开自己的衣带,却被她给按住了,抬眼不解。
“今夜还是歇息吧。”
元聿搂住她的脖颈,与她依偎,“算算时间,你怕是得日夜兼程,才能赶到怀荒。”
“到了怀荒……”
“军政大权,悉听阿耆尼一人决之。”怀中人语气肃杀了一瞬,又软了下来,“阿耆尼只管去做就是,我信你。”
冯初感觉到她拉起自己的手,贴上她的心口,“我们这儿,早就是一处了。”
满心暖流,与她相拥,几度缠吻,“聿儿且行慢些,我与你,同入洛阳城。”
元聿额抵她面颊,“好。”
……
干冷的风自北海南下,刮沙卷草,牛羊都躲在冬牧场的挡风处瑟瑟发抖。
俄而风小了些,转而改了方向,吹开天空中遮月的云层,金月朗朗,铺如银霜。
数十位轻骑甲士举着火把,朝高车人驻扎的冬牧场席卷而去。
轻狂的马蹄声颠破了高车人的睡梦,火光骇得马儿长嘶、牧犬狂吠,铁戈金刀映焱光,被惊扰的高车人以为四周拟天烧。
“本郡今夜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迁是不迁?!”
元岁身骑骏马,睥睨着这些高车人。
高车人们嘟囔着蹩脚的汉话和鲜卑语,叽里呱啦,大体说的都是今年才找到越冬之所,粮草方足,不愿离去。
听得元岁脑仁子生疼,喊了几个高车人的首领,往毡帐中去,以为能得到不一样的答复,孰料这些高车首领亦是脾气同那朔北草原上冻硬的石头似的。
“好、好──”元岁冷笑,马鞭所指,以鲜卑语咒道:“本郡以大鲜卑山的神明起誓咒尔等,不遵圣谕,必有天火罚之!”
远处的原野上隐没着另一群弓手,他们正挽着蘸满桐油的箭矢,亟待元岁回身下令,以一场‘天火’吞没掉他们越冬的粮草。
有人需请,有人需逼!
元岁清丽的容貌在毡帐灯火的照耀下显出几分凶狠,漆黑的瞳仁似是要吞没这穹顶之下的每一个人。
“是死是活,可赖不得本郡了!”
话音甫落,帐外忽得传来雄浑的马蹄声,声音是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
原本还发着狠话的人面色霎时间沉了下来。
她急匆匆走到毡帘口,挑开条缝隙。
只见四周漆黑的原野上两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有如流动的萤海。
熟悉的鼓角吹彻周天,离得近了,众人才瞧见杏黄镶朱的旌旗上书着斗大的‘魏’、‘冯’二字,曳风中,似莲如火。
近千铁骑将高车人的营帐团团围住。
元岁挑着毡帐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她不晓得该如何形容此种感受,血似冰凝,丝丝片片,盼她来,又盼来的千万莫要是她。
直至军中先锋嘶出让人心颤的名号:
“尚书令、都督恒、燕、朔三州军事、洛州刺史冯初冯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