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是一句平常的问候，但熊心听季明潇提起过，三年前顾安禾家里突然东窗事发，这才导致了之后的种种。

她这句话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果然，顾安禾脸上神情出现了一丝变化。她垂下眸子，看向身旁的人：“你都知道了？”

熊心并不回避，点了点头。

“虽然知道……”她顿了顿，用略微自嘲的语气说：“可是还是很难接受。”

最难接受的是什么呢？

是在好不容易对一个人敞开心扉，想要拥抱两人共同的未来时候，对方突然就消失了。

从此，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相信什么。

除非是生离死别，否则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顾安禾就是不肯联络她？

U国昼夜温差很大，顾安禾只觉得指尖冰凉。她深吸了一口冷空气，语调放轻了许多：“当初的事，其实是意外。”

熊心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顾安禾的目光投向远处，回顾起往事，语气刻意平淡：“当时，我妈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喜欢女生，可能是毕业聚会上的消息传到她那里了吧——她问我怎么回事。我以为我的坦白能换来我们的光明正大，就跟她承认了。”

她的声音停顿片刻，一丝自嘲掠过嘴角：“没想到，那个我以为开放包容的父母，直接没收了我的手机，把我锁在房间里，整整三天。”

熊心猛地转过头，脸上写满诧异。

在重逢后，她第一次不带任何犹疑地看向对方。

顾安禾的视线从远处收回，和她对视：“我试图绝食抗议，还没饿出结果，我爸就出事了……被抓进去了。”

熊心的呼吸明显有了起伏：“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安禾终于抬头看向她。天光暗沉，熊心却清晰地捕捉到她眼角泛起的一丝红。

像是在雪地里骤然展开的梅花，脆弱又刺目。

万籁俱寂，天地里只剩下顾安禾的声音：“我尝试过的，小熊。”

晚风里，她的声音仿佛被风揉碎：“但是手机已经被没收了，之后家里的所有资产，房子、车……全部都被拍卖去填窟窿，但还是不够。尽管他们已经做了财产隔离，但还是有追债的找上门，为了我们的人身安全，我妈妈直接订了最近一班来U国的机票，以前所有的联系方式，也都不能再用了。”

熊心攥紧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迟来的心疼涌上头顶，让她浑身僵硬，不知该作何反应。

顾安禾继续说着：“等这边稍微安顿一点，我攒够了钱，自己偷偷跑回国，去你之前住的地方，但好几天都没见到你回来。后来，我打听到你在首都，就又飞去了首都，在你学校门口，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转悠了好几天，也没能见到你。”

熊心停住脚步，睁大了双眼：“什么时候？”

顾安禾竟然有偷偷去找过她？

顾安禾：“就在前年9月，月初那会儿。”

熊心的思绪稍稍飘远，等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如遭雷击。

原来是那时——

当她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

有一个人其实在满世界找她。

顾安禾留意到她的不对劲，唤了一声：“小熊？”

熊心停顿着，只觉得压抑了好几年的情绪瞬间决堤，鼻尖瞬间泛酸：“去年9月初……是我爸去世的日子。”

顾安禾僵住，所有准备好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

她看着眼前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影，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给对方一个拥抱，却在半空中迟疑了。

然后，她克制住心里的冲动，低低说了声：“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熊心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他平时喝太多酒了，又不注重身体，后来突发胃出血，很快就走了。”

熊心像是要努力摆脱氛围里的沉重，耸了耸肩：“而且你知道吗？他大概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早早就写好了遗书。我是在遗书里才知道，因为我妈妈是生我的时候没的，他一直觉得我是害我妈去世的罪魁祸首，这才看我不顺眼那么多年。”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里还是无法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她停顿片刻，苦笑得刺眼：“在遗书最后，他希望我能原谅他——你说是不是很可笑？好像我不原谅他，就成了我的错一样。”

顾安禾不再迟疑，看着眼前人，张开双手，将她轻轻环抱进了怀里。

熊心全身瞬间僵硬，下一秒，她闻到一股温暖的味道，耳边传来顾安禾的声音：“对不起，小熊。”

——是我太渺小了，没能保护好你。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