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缠(76)
“魂走了,不在身体里。”她晃晃扇子:“近期有什么大变故吗?”
两人便把姜泠的事情说了一遍。
“但我看那位姜姓功德圆满,是良善人噢。”
“或许是她自己不愿意接受。”
二人恍然。
“唤醒就好。”大仙说:“最好是声音之类的,有点回忆的东西。”
宋时沅于是喊人把竖琴抬进房。
铮铮珠落盘的琴声,是宋时沅为夏帆谱写的曲子下阕。
夏帆醒了。
她终于意识到,姜泠真的……已经死去。
也终于明白姜泠为何说不敢擦拭戒指。
当意识到一个人的离开,心里的潮湿便再也驱散不掉,化为咒语,化为骤雨。
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一场仓促的雨。
夏帆又想落泪,这次咬牙忍住了。
她病得太久,再下床时瘦成皮包骨。
盛夏的太阳照在身上,有丝丝暖意。
她在姜泠的墓前开了两瓶啤酒,兀自干杯,喝两口盘腿坐下。
“我给你带了雏菊,喜欢吗?”
“要我跟你走,最后又舍不得,什么下辈子啊,下辈子,你我还能认出彼此吗?”
姜泠的照片是夏帆选的,像只狼狗,眼神又拽又酷,她就这么酷酷地凝视她。
姜絮雪在隔壁,温柔地笑着。
夏帆喝完酒,捏着易拉罐起身,恋恋不舍地回望墓碑,最后,还是转身离去。
“再见,姜泠。”
第三十八章
六月底,夏帆病体尚愈,重新回到课堂。
姜泠的悼亡会刚结束。
曾经神采飞扬的少年再度被人提及热议。
他们称她满门忠烈,不愧是理科状元。
她与姜絮雪的照片并排相贴,一个牺牲于大火,一个长眠进冷水,都令人惋惜。
梁嘉莉说,姜泠会被记住,她会活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永垂不朽。
夏帆说。
我不想她活在谁心中,我想她活在这世上。
梁嘉莉听了静默良久,拍拍她的肩:“帆帆,人总要学会接受分别。”
夏帆已经不怎么哭了,闻言仍有些失控,鼻尖酸涩地说:“可为什么是死别?”
梁嘉莉答不上来。
太多为什么,自姜泠去世后,夏帆总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分离,为什么命运要戏弄我们。
梁嘉莉不知如何作答,选择了沉默。
夏帆便不再问。
她如今没住在别墅,时浣帮忙把行李搬到了宋家,以免睹物思人。
别墅彻底空荡下来,连孤魂野鬼都不会存在。
将进入盛夏时,夏帆请人去别墅清扫。
虽然不住人,但她时不时去整理一番。
即便如此,房子也渐渐变得萧条。
连剩余微弱的人气也消失殆尽。
夏帆站在屋中央,看保洁阿姨唰一下拉开窗帘,白光瞬间照亮整个厅堂。
“嚯!”保洁阿姨高兴地回头:“开花了呀。”
开花了……?
夏帆奔向庭院,那三棵柿子树已有四层楼高,在蝉鸣声中盛放,花落花开皆无声。
大片大片的绿叶底下藏匿着淡黄色的花,风吹过,它们摇头晃脑,好似一串串铃铛。
夏帆仰着头,被阳光灼得眼眶发热。
终于开花了啊。
她用手臂遮挡阳光,然后细细欣赏花蕊。
等清扫完毕,夏帆捧着柿子花上了山。
这几日没有雨,墓碑前积了些薄尘。
她学姜泠,蹲身用手抚掉尘土。
今年的夏日,其实与以往并无不同,依然潮湿闷热,依然会下几场雷雨。
空气里弥漫着盛暑该有的黏腻气味,甜丝丝的迎面拂来,与乳白的阳光搅合一起,生机盎然。
夏帆脸色死沉。
距离姜泠离世将近两个月,她在外人面前强撑挂起笑脸,无人之处时常魂不守舍。
不能老来山上。
双胞胎其实不大赞成她总来看姜泠。
睹物思人,人不在,就容易抑郁。
病太久,夏帆眼窝凹陷,一双漆眸无神。
暑光雪白,火热泼进竹林,掀起团热风。
有人上山了。
夏帆扶着姜泠的墓碑起身,发觉来的竟是唐文淑和方晖、谢庭桉一行人。
唐文淑被竹叶隔断了视线,偏了偏头才瞧清。
不过几个月,夏帆瘦削至此,一把销骨,手腕更是隐隐凸起青色筋脉。
方晖刚哭过,眼圈还染着红,她将一袋酒和零食提到墓前。
“来吧,咱四人,陪这个鬼喝一场。”
她们应该更为悲伤。
认识姜泠那会儿,都还小,不过十几岁,属于年少相识,正值璀璨人生。
唐文淑开了酒,递给夏帆一瓶,对方接过时,她感觉到她像层薄纱,仿佛随时会被风卷走。
“注意身体……”唐文淑不忍,温声道:“听说你没有住她留给你的房子,现在住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