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缠(85)
宋时沅大概猜出她的言不由衷,眸光放柔了些。
夏帆仔细咀嚼这道微弱柔顺的光,才将埋藏心底的问题问出:“你……真的要结婚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宋时沅罕见地瞳孔失焦,又很快恢复如常:“一开始因为外婆的遗言,确实有考虑过要不要随波逐流。”
“那……”夏帆迟疑道:“现在呢?”
雨下弱了,宋时沅将窗开出道缝隙,呼啦啦风声灌进她们的耳朵,女人侧头时被吹乱了长发:“现在当然不可能。”
很猝不及防,夏帆疑惑地“嗯?”回去。
“……宋时汐上周递交了一张公式书,手写的。”宋时沅把目光投回身边人脸上,语调冷淡:“你知道内容是什么吗。”
夏帆脑子里一团乱,盲猜道:“宣……宣战?”
对面平静地摇头:“恰恰相反,是弃权。”
此时此刻,夏帆才发觉自己疯狂舞动的血液和心脏,彻彻底底失控,再不能停歇。
“她从十几岁开始与我争,这口气留到外婆去世前,都没能放下。”
宋时沅掀起眼皮,直勾勾盯着夏帆:“我想知道,你们究竟聊了什么。”
不愧是家主,有反客为主的本事。
夏帆不知不觉被带偏,从主动变为被动。
“她把公寓卖掉,人走了,连我都找不到。”宋时沅说:“她比我聪明。”
“……”这谁敢随意判断,实际上夏帆觉得她们的聪明不一样。
“回到刚才的话题,你问我是不是真要结婚,作为家主,我合该联姻。”
宋家必须有人支撑,宋时沅以为宋时汐会继续斗争,结果……她却骤然弃权了。
留她一人,回首看,身后是万丈深渊。
“但上个月二十六号,唐家出了件大事。”宋时沅话锋突转。
怎么聊到唐家了?夏帆暗自疑惑,耐心地等待宋时沅继续讲解。
“唐家入赘的女婿叫姚义,姚家在父系派那边说不上话,来到唐家安静相妻教女数十年,然而……”
宋时沅压低的声音慎得慌:“二十六号那日,他杀了唐家满门,毒杀。”
空气里有雨后咸湿的腥味,夏帆听得心惊肉跳,无暇顾及风花雪月。
姚义蛰伏将近二十年,取得信任,又生了四女一儿,半辈子低调。
唐家十个人,包括姚义自己的爹妈,一同死于河豚毒素,入口毙命。
第一个推门的管家已经吓疯了。
难以想象那是何等血腥的场景,横尸遍野,满地暗红和污秽。
“我们去得太晚,姚义已经连夜逃回父系派,所以抓不到人。”
夏帆唇色煞白,呼吸不畅地问:“那……五个小孩都……?”
宋时沅的冷嗤中饱含鄙夷:“自然留下了儿子。”
果然。
父系派始终去不掉的继承香火思想,这也是母系派与他们最难和解的地方。
时代变迁,有些人的思想还停留在上世纪,根深蒂固到不可理喻。
有股恶寒油然而生,冷得夏帆备感恶心。
比外头沾露的秋风还要冷。
“外婆生前想联姻许家。”宋时沅的声音没有起伏:“我和她都私下查过,当然是背景空白,但我记得,姚家当年也是背景空白。”
“男人本就是阴沟里的蛆虫,帆帆。”
夏帆这回懂她的意思。
不可信,男人根本不可信。
他们就是湿泥下熄灭又燃起的燥火,野兽思想,野兽行为。
黑暗中宋时沅挺直腰身:“延绵后代是家主的责任,可我现在觉得,家主也好,世家女也好……”
她忽然沉默,车正驶入宋家大门。
白光乍亮,她们苍白的面色相互对撞,宋时沅的头发被剩余的绵雨浇湿,软软停在额心。
望着夏帆的脸,她似松懈下来:“无论我是什么,我都不能接受和男人组成团队,更不可能组成家庭,任何接触都让我不适。”
夏帆默默凝视她。
“我一个人站在这高山之巅很累,所以,你能帮我……”自坐上家主位置后,宋时沅瘦成薄纸,背脊的蝴蝶骨突出,像两根没有羽翼的骨翅。
她逆光而立,眼尾浸透模糊。
“找回我的妹妹吗。”
有瞬间,夏帆觉得世界在崩塌。
“我需要她。”宋时沅的背后是呼啸声,婆娑树影摇摆,她却眼眸明媚:“我们是双生,缺一不可。”
夏帆问:“为什么……让我找她?”
宋时沅提了提唇,坦然道:“因为她爱你。”
“早知道这个位置必须舍弃一切,我承认她比我聪明,提前退出。”
远处时浣撑伞而来,身影劈开雾珠。
“大小姐……诶?夏小姐您也在。”她并不意外,手里的伞倾向夏帆:“二位回去再谈,潮气太重容易生病。”